假如,袁紹沒帶來這個消息,司馬懿可能還沒這麼快确定劉秉的身份。
現在卻從疑慮變成了笃定。
董卓入京不過區區數日,為何要這樣冒險,做出廢立天子的事情?隻能是因為,劉辯當皇帝對他來說不利之處太多!
還有什麼不利,要比天子在外,尋找機會調集有識之士讨伐于他,更能迫使他走出這一步呢?
說起來,陛下先前也是可憐。
司馬懿拼拼湊湊,自覺得出了一個有理有據的推斷。
何進大将軍被殺當晚,袁術袁紹兄弟明明是朝廷重臣、士族代表、何進心腹,卻做出了放火燒宮逼迫宦官的舉動,仿佛是生怕那些宦官做不出狗急跳牆之事。
但凡宦官多些膽子,又假如馳援的兵馬晚到一步,陛下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再有董卓發兵迫近,就隻能李代桃僵,逃亡在外,待局勢稍定後再回洛陽。
各懷鬼胎的洛陽,豈能久留?
沒想到董卓居然還能和袁氏翻臉,也毫不滿足于隻做一個打手,直接接掌了洛陽的兵權,就讓局面變得更加糟糕。
董卓挾制洛陽衆人在手,陛下勢單力薄,唯一的将領還是個賊匪出身,如何能夠随意公告身份?
但就是這樣的一位陛下,在洛陽盛傳仁懦之名,連先帝都嫌棄他“輕薄無威儀”,卻能在這樣艱苦的處境中說出“不想懷疑臣子的忠心”“不能不顧你們父親死活”這樣的話。
唉……
“對啊,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張燕接上了話。
“你們大可放心,”他一臉坦然,表明了立場,“我這人反賊出身,專擅和人對着幹,那董卓老賊若是真廢了皇帝,讓陛下帝位不保,我也不怕沒了平難中郎将的名頭,還非要挑戰挑戰,能不能把陛下重新扶回皇位。”
“再說了,陛下總比……”
張燕忽覺失言,又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他原本想說,劉秉這皇帝還算對他的胃口,不像那個先帝,還給狗戴官帽,讓他總覺得自己的官帽也很不自在,所以從來隻戴頭盔或者頭巾。
這話講出來,頗不給小皇帝面子,還是算了吧。
可他想說的話,分明已在眼神之中了。
劉秉恨不得扶額長歎:“張将軍的報國之心我已知道了。隻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司馬朗出言建議:“董卓有廢立天子之意,還疑似與袁氏決裂,袁紹出逃在外,他随後的行動不會耽擱太久,陛下還是要早做決斷。”
劉秉定了定心神,“我已有考量。河内百姓已陸續遷移至縣中,若有戰禍,也能有城牆可依,但光靠着黑山軍與董卓部将周旋,也非長久之策,還是該當從當中選出丁壯,勤加訓練。可惜如今還不是時候。一旦董卓舉止無端,傳到河内,再打出聲讨不臣的旗号,百姓也願意追随我等。”
司馬朗點頭稱是。
現在他們願意聽話,純粹是因為,并州軍假裝黑山賊搶掠,真正的黑山軍來李逵打李鬼,總還站得住腳。
可若想要壯大軍勢,河内百姓仍是避之不及,還是得拿出一個更有利的讨賊名頭。照這樣說來,等上一等也無妨。
趙謙忽然在旁說道:“我看,光靠着河内一地,終究人丁不盛,要與洛陽百萬之衆相比,更是勢單力薄。陛下為天下主宰,何至于隻将目光放在河東河内,這仁人志士,天下絕不在少數。”
司馬朗疑道:“你是想讓陛下向天下發布檄文,募招有識之士?”
“不,”趙謙否認,“我是說,讓張将軍繼續從冀州征調黑山軍趕赴河内的同時,再尋一路良才來支援陛下。”
“怎麼,你又要提你那位同鄉?”張燕冷聲,神情不大痛快。
趙謙低聲在張燕耳邊說了兩句,才見張燕和緩下了臉色。
他轉頭又道:“此人早年于真定組建了一支衛隊庇護鄉裡,卻與我黑山軍話不投機,未能收入麾下。但要為陛下效力,除賊蕩寇,光複社稷,他必定願帶一身武藝來投,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劉秉颔首:“方今正是缺人待命之時,何敢挑剔,若是張将軍不介意,能得此人來投再好不過。”
劉秉說到這裡,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不對,是他的錯覺嗎?這真定二字總覺聽來有些耳熟。
但張燕是真定人,趙謙是真定人,黑山軍中的真定人足有數千,“真定”已不是什麼少見的籍貫,應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且等人到了再說吧。
既已議定了招募賢才之事,劉秉又繼續說了下去:“另一件事,伯達仲達與張将軍都已知道了,也算當務之急,不可拖到從長計議之時。”
“陛下是說,救援司馬建公。”
“正是。”
之前,這隻是劉秉用于回避和袁紹見面的借口,現在,卻也可當作一件慎重以待的大事。
……
“我可真是勞碌命。”孫輕看了看頭頂黢黑的夜色,又弓下背來,手拄着大腿,吐出了一口濁氣。
同行的下屬安慰道:“您這怎麼能叫勞碌命呢,該當叫做能者多勞。”
“行了行了,你少給我扣高帽子。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别在這裡說讓人牙酸的話。誰還不知道誰是什麼貨色。”孫輕扯動了一下嘴角,撐起了身子。“我什麼水平?看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陛下都能讓他跑了,想射呂布一箭結果差點被一杆飛槍戳死,在那個袁紹面前話也說不利索,什麼能者多勞是這樣的。”
下屬的話卡殼在了嘴邊,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那陛下不是專門指派了您來辦這件事嗎?”
這叫什麼!這叫天子親選,視為心腹!
孫輕嘟囔:“大概是因為我夠老實聽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