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的意思是?”
李邵面露憂心:“董卓部将兵抵河内,名為剿匪,實則如此誰也不好說。這野王縣的縣令有多少本事,你我是知道的,城防不嚴,兵力微薄……所以我有意舉家搬遷到溫縣,與你們為鄰,你看如何?”
司馬朗才因李邵說的那句“河内不安全”心中一喜,就忽然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臉色都僵住了:“李公這話說得不妥!”
“古有虞國虢國唇亡齒寒的說法,現在河内地界上溫縣和野王也是如此,李公又是野王的大人物,若是貿然搬遷,非但不能集合兩縣兵力,共同抵禦賊寇,反而會讓兩縣的百姓都先自亂陣腳!要知,方今這世道,民與匪也不過一線之隔。”
明明司馬朗還不足二十歲,此刻橫眉怒目,一時之間忘記了與自己說話的,乃是被尊稱為“李公”的長輩,竟也讓人不由為之一懾。
李邵匆忙改口,又端出了沉穩的做派:“莫慌,莫慌。我也隻是這樣一說而已,世侄既然親自前來,必定是有更好的法子?若有需要我協助的地方,必定盡力為之。”
司馬朗心中一定:“有李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畢竟是曾經當過一州刺史的人,把當年主持冀州政務的能力用在對付呂布上,還能有什麼難的?
他年少之時,還曾跟随父親多次前來李公府上請教,知曉對方胸中韬略。
此刻一聽他的态度已然轉變,司馬朗連忙将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李邵聞言,面色凝重地思量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若真能結合野、溫各縣兵力,會同黑山軍除去董卓一路助力,讓北軍五校有機會擊退那西涼武夫,此事縱然要冒些風險,又有何妨?”
“隻是……”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我都知道,似董卓那等虎狼之将本就不該能屯兵河東,更不該給他機會入主洛陽,所以你說服我容易。可從名義上來說,河内諸縣已收到消息,陛下險些遭難,是董卓将他救回宮中的,這樣一來,董卓此人仍有救駕的清名,要說服野王縣令就需要費些口舌。”
他說到“陛下險些遭難”六個字的時候,司馬朗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劉秉的方向看了一眼。
見他此刻喬裝作自己隻是個書童,眼觀鼻、鼻觀心一句不發,卻好像并未錯過他們的每一句交談,又重新看回了李邵。
“那依李公的意思……”
李邵答道:“縣令探親未歸,約莫明日回城。現在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我府中暫住下,明日一早,我與你一同去見縣令。倘若他不願從此正道,那就先奪了他的印信,咱們自作主張一次!”
司馬朗大喜過望:“就依李公所言!”
李邵示意一旁的侍從,“去準備些酒菜來,今日我要好好招待世侄,也還要麻煩伯達,将我要做的事情再詳說兩句。”
可在酒宴過後,将司馬朗等人安頓下來後,跟着李邵的仆從就看到,這位長者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一邊掉頭疾走,一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速去收拾行裝,切勿耽擱。”
“您這是……”
“行了,有什麼話等離開此地了再說。”
他回頭看了一眼司馬朗所居的院落,眉頭死死地皺在了一起:“光知道他們司馬家的人早慧,身量長得也高,怎麼就不知道,他們還有這樣膽大的毛病!”
何止是膽大,簡直是瘋了!
連張燕這樣的黑山賊都敢合作,還想給那董卓的部将設下伏擊的圈套。
告密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但要想讓他配合這群人行動,也是休想!
他即刻就帶着家中的細軟金銀跑路得了,到時候,河東這地方就是發生了多少大事,也都和他沒有關系。
仆從雖不明白這是何意思,還是連忙點頭:“我這就去。”
李邵的府中人員簡單,此次匆忙而走,也不打算叫起雇傭的一應護衛,隻帶精銳上路,未過半個時辰便已收拾妥當,可以出門了。
唯恐被司馬朗察覺出端倪,他也不打算再有多留,直接自府中後院的偏門溜了出去,後面跟着自己的家人與仆從,各自背負着不小的包袱。
包袱擠壓着偏門,發出的一聲吱呀聲響,都驚得他臉色一變,連忙回頭,比劃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可就是在他轉頭之際,他竟看見,後頭跟着的那人眼中閃過了一道火光。
是前方的光亮,倒映在了他的眼裡。
他匆匆回頭,再度看向前方,就見這後院的街巷内點起了一道火把,在這火把之後,除了他白日裡已見過的司馬朗司馬懿,還有一衆數十名壯丁,都在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他竟不知道,這些人是在何時出現,又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手掣火把的青年站在司馬兄弟之前,面容半明半暗,冷聲向他開口:“不知李公要往哪裡去?不會是去将司馬伯達有心殺賊的事情,通報給不應該聽的人知道吧?”
李邵駭然大驚:“我……”
司馬朗眼神複雜地看了李邵一眼,心中暗道,自己雖有急智,但對于長輩,卻終究少了一份識人之明。
反而是“陛下”在這事上看得通透,宴席剛至一半,便已斷言,李邵有臨陣脫逃的計劃!
司馬朗向前一步,語氣沉重:“李公,你為何如此啊?”
為何辜負了他的信任。
……
眼見司馬朗已頂在了前面了,對上了進退不得的李邵,司馬懿忍不住好奇,在旁輕聲向劉秉問道:“您是如何看出他真想跑的?”
劉秉手中的火把穩穩地立在夜色之中。
“直覺吧,直覺他難當大任。五年前冀州黃巾叛亂,也非一日之寒,一位無為的臣子,起碼要為這個結果負一份責任。”
“原來如此——”
劉秉瞥了眼司馬懿恍然的表情,心中暗覺好笑。
哈哈,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要信了,居然也真能說服别人。
但他總不能說,他在想打退堂鼓又故作鎮定的時候,和李邵的表現簡直是一模一樣!
照鏡子的人,難道會看不出對方的想法嗎?
忽聽司馬懿了然點頭,用仍顯稚氣的聲音說道:“既然此人無用,不如即刻殺之,假借他的名義連夜奪城,再令人送信呂布。絕不會耽誤我兄長先前提出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