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還是個孤兒。
雨水蕭瑟,拍落在車窗上,滑落過那張僅從表皮看格外清秀乖巧的一張臉,今年的春寒潮格外的長,經常晴天放雨,而雨天是白念安最讨厭的天氣。
因為他和司北相遇在雨天,分離也是。
這時,白念安想起了自己讨厭司北的第一個理由。
——司北與他格格不入,以至于在人群裡,白念安可以精準鎖定住司北的那張臉。
2020年,夏末。
“為配合市政府工作,我校從本學期起,引入同校區高中20名學生作為插班生,加入同屆2021,成為我校的一份子,請各位同學熱烈掌聲歡迎。”
可容納的下上千人的會場開始喧嘩不安,白念安坐在首席,可以很清晰的聽見身後閑雜的議論聲。
“啊……說的好聽,其實隻是引入進來做噱頭的吧?”
“前段時間教育局不是宣告了嗎?不允許階級化教育,槍打出頭鳥,咱學校是被當試點了。”
“要我和這些人一起讀書不如去死好了。”
“為什麼一年花六十萬要和分文不掏的這些人在一起念書啊?”
對此,白念安沒有任何看法,因為他清晰的知道,他的人生在未來很大概率不會和背後這群鼠目寸光的人交集,更不會和台上的那二十人有任何牽連。
他整理了下領結,站起身,朝着身後淡淡地掃了眼,嘈雜的、包含惡意的議論聲瞬間少了一半。
“接下來有請高三1班白念安作為代表迎接新生,并為新生佩戴上首頓的校徽。”
十七歲的白念安,風光無限,或許對于一個過于順風順水的人而言,總是要發生些什麼才知道自己讨厭什麼。
這一天白念安發現,他最讨厭丢臉。
精準鎖定住用于報道校新聞并向家長直播的攝像頭後,白念安闆正着腰杆,朝台上邁出第一步時,他的肩膀被人從後狠撞了下,那道急促的身影越過他朝前邁出幾步。
啪——
白念安朝着地闆直直摔了上去,臉朝地。
溫熱的液體順着他的鼻腔朝外湧出,那幾台不識相的攝像機瞬間鎖定住難堪的白念安。
驚詫的叫聲與笑聲冗雜在一起,在白念安的耳旁無限放大,而那個“肇事者”半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想攙扶住他。
“别碰我。”
白念安聲音壓得極低,一雙明眸瞬間迸發出陰冷的威逼,這眼神顯然是把對方吓退了。
“對、對不起,我、我、我——”
是個結巴?
白念安用手帕擦幹淨鼻血後,再次擡眼時,他彎起眼,輕輕拍拍“肇事者”的肩膀,攝像頭再次焦距在他的身上。
“沒事的,不用緊張,快點入列準備授徽儀式吧。”
首頓的授徽儀式一向都是有當屆最優秀的學生執行,不僅是要全科目綜合第一,還會考量該學生的品行,白念安幾乎是蟬聯了三年優秀評比,這樣全校矚目的時刻且還在直播,卻被一個窮小子攪和黃了。
白念安看着那人急匆匆入列,滿臉心虛的模樣,他冷冷的掃過去,對方又立馬回避開視線。
果然,這麼心虛,就是故意的吧?
授徽到“蠢狗”跟前時,他撚起那件洗的都有些泛白的白襯衫把徽章别了上去,透着股奇怪的、淡淡地香氣撲面而來,白念安從來沒有聞到過這樣的味道。
“我、我是司北。”
奇怪。
白念安掀起眼皮,他才仔細打量少年,骨相鋒利分明,高鼻薄唇,顯然一副負心薄幸的渣男相,可眼睛和打了兩盞燈泡一樣亮閃閃的盯着他。
就,怎麼說呢,感覺像是危險兇狠的德牧在看向白念安時瞬間變成了一隻馬爾濟斯犬一樣迥異。
好奇怪的人。
白念安岔開視線:“好好聽校長緻辭吧。”
“嗯嗯!”
司北光是回答還不夠,還重重的點了點頭,差點給白念安腦門子磕上去。
攝像機現在全面集中在滔滔不絕的校長身上,而他們站在隊列的犄角旮旯,白念安虛了虛眼睛,露出一臉兇相:“剛剛那事兒,咱倆沒完。”
司北比白念安高出一個頭,朝下看時白念安又怒瞪了他一眼。
“好的,沒完。”他誠懇的應答。
?
白念安很難以置信,這蠢狗是在挑釁他嗎?
授徽儀式結束後,考慮到白念安才受過傷,帶領新生參觀首頓的職責就落在了其他人身上,他這才抽出時間在更衣間才處理完鼻腔殘留的血迹。
白念安左右反複确認了遍自己的鼻梁骨沒歪,他這才松緩了口氣。
更衣室空無一人,門外被禮貌的叩響三聲:“白念安,有人要找你。”
門被拉開後,白念安看見了一張笑得頑劣的臉,個高兒,好好的首頓制服在他身上穿的流裡流氣的。
白念安上下審視了番那人,帶着嫌棄的口吻:“靳昭成,你要再這麼穿校服,我就把你買A評級的事情捅到你爸媽面前去。”
“是是是,班長大人。”靳昭成把身後一臉窘迫的司北推到了白念安跟前,笑嘻嘻的拍了把司北的肩膀:“兄弟加油,讓白念安吃癟的,你還是第一人。”
“滾。”白念安壓低聲踹了腳靳昭成。
咔哒——門鎖落下,更衣室得以片刻的甯靜,以至于與他相近的呼吸聲也變得嘈雜了起來,極其貪婪的,靠近白念安的脖頸後側,嗅到了他的氣息。
“你聞我?”
他警覺的捂住後脖頸,轉過頭怒瞪着司北:“你到底想幹什麼?”
好惡心。
白念安還是沒說出口,萬一這人是什麼大嘴巴,出去污蔑他的名聲就實在不值當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一個底層一白二淨的窮人,難不成還能在首頓翻出一片天來?
“你讓我丢臉丢成那樣了,我還沒找你事情,你反倒找上我來了?”白念安坐在更衣室上的椅子,高翹着二郎腿,眼神絲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過司北。
司北手上緊緊捏着一包碘伏棉簽,他還是結巴:“我、我、想給你這個。”
“就這樣?”白念安單挑一邊眉,掃視過那袋廉價的碘伏棉簽,外包裝還皺巴巴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翹着的那隻腿輕輕晃動了兩下,白念安沉下臉:“給、我、道、歉。”
司北并沒有白念安想象中的硬骨頭,立馬彎下腰朝着他鞠了一躬。
“對不起,讓你受傷了,都是我的錯。”
哈?居然這麼聽話?
白念安嗤笑了聲,清秀白淨的臉龐一點一點展露出頑劣的姿态,他輕飄飄的開口又道:“那這樣,你跪下給我道歉,我就原諒你。”
少年呆愣了一瞬,看了眼白念安的臉又迅速的躲避開視線。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不願意做嗎?那算了,我也不接受你這種人這種程度的道歉。”
白念安起身就走,才邁出一步,身後傳來了細微的衣物窸窣的聲音。
“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