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擺擺手說:“不用客氣,我休息兩分鐘就走。”
在别人忙碌時,沈珍珠靠着牆偷偷籲出一口氣,揉了揉仿佛裂開的額頭,消化着看到的影像。
剛才她看到屍體上方的投影,像是看電影一樣把兇案經過看的真真切切。
這是真的嗎?
裹屍袋通體是黃色,法醫們都叫“黃袋子”。打開黃袋子,其中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法醫迅速做出初步鑒定。
“屍體完全、冰冷,出現全身性屍僵,死亡時間在7日淩晨3點左右。身上有六道刀傷,緻命傷是頸部動脈處。傷口長度7厘米——口腔有血液,口腔内壁沒發現傷口。我檢查一下她的指甲和裡面的油脂。小李,你馬上驗血型......”
法醫初步檢查完,正欲離開進行深度檢查準備,看到貼牆跟兒站着的沈珍珠。她眼神怔愣,緊抿着好看的唇,單手握拳抵在唇邊,看樣子是想吐?
這也正常,冷不防看到慘死屍體,正常人都不感覺不适。
“喂,你要吐出去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沈珍珠順着說話目光看過去,刑警康河不客氣地回視她。
康河是她警校同學,成績全校第一去年畢業後順利分配到市刑偵三隊。
這個案子劉局分給四隊,康河剛過來就要走,心裡煩躁忍不住訓了一句。
屬于優等生的藐視。
沈珍珠不生氣,軟乎乎地說:“不是想吐,是早上紅豆沙吃多了。”
康河看了看她的臉色,不像假裝,又看了看血淋淋的女屍,唇角抽動。
這樣還能聯想到吃到嘴裡的紅豆沙?當初他可是大吐特吐了半年。
“算你狠。”
沈珍珠不知道康河所想,跟小法醫打聲招呼,從解剖室出來,把老黃的意思轉告給傳達室。
然後站在空地上曬了幾分鐘太陽。
解剖室真夠冷的,不知道躺在那裡的人會不會也很心寒。
寒意被四月暖陽慢慢驅趕,剛剛她仿佛在夢境裡走了一遭,法醫說的傷口位置與她“看到”的一緻。但更多的地方需要親眼證實。
額頭已經不疼了,冷不丁鬧出這樣的事,她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要開天眼了,想象力夠豐富的吧哈哈。
沈珍珠一邊往大門口走去,一邊囫囵琢磨着,自己都能從21世紀穿越到1990年,擁有個金手指也不足為奇。
顧岩崢挪開窗邊視線,雙手抱臂聽着周傳喜報告這次兇殺案的詳細資料。
“佳苑小區的命案,根據鄰居郭大娘口供,6日23點到淩晨2點之間,死者和丈夫發生激烈争吵。死者與丈夫的感情并不和睦,聽說死者有離婚的意願。法醫從死者口腔内發現微量血迹,正在化驗血型。”
“死者緻命傷在頸部,失血過多而亡。兇器與家中失竊的菜刀吻合,但是目前找不到菜刀。蔡軍已經被我們扣押,他今早被人在家門口綠化帶發現,由于醉酒對昨晚的行為記不大清楚。甚至不記得是自己走到綠化帶還是摔進綠化帶。我們在他袖口上發現少量血迹,正在與死者血型進行對比。”
“無财物損失,房門鎖被破壞掉的地方隻有他的指紋。現場狼藉被證實是蔡軍與死者扭打時造成的。身上沒有被侵/犯的痕迹。”陸野撓撓寸闆頭,望向顧岩崢說:“頭兒,這是一起典型的枕邊人作案啊。”
周傳喜接話道:“有居民口供說,蔡軍經常把‘隻喪偶、不離異’這句話挂在嘴邊上。作案動機也有了。”
顧岩崢回辦公室前,被劉局叫過去談話。
連城國際服裝節處于尾聲,發生命案地點與舉辦服裝節的海星廣場不遠。
市裡點名要求一周内破案,不能影響國際服裝節的完美落幕。以文化旅遊為宣傳重點的城市,要是在宣傳檔口出現命案,服裝節都會被濺上污點。倘若被外媒抓住機會大肆報道,以後國際時裝節還辦不辦了?
可是一場命案發生,破案過程三五個月算短,通常案子戰線拉得很長。受當前偵查手段和檢驗手段局限,破案方式依舊以老帶新傳授經驗為主,還沒有形成有效的科技手段。
劉局壓力給到顧岩崢,一周破案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要妄下結論,關鍵證據是那把菜刀。做好封鎖,檢查現場和附近可藏匿兇器的地方。尋找案發時間段附近可能出現的所有人。”
顧岩崢辦事嚴謹,他思考片刻說:“喜子,你帶人繼續搜查蔡軍昨夜出現的地點範圍。吳叔,你根據案發時間,走訪排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目擊者。特别是夜間遊蕩人員,流浪、清潔、下夜班的。阿野,你跟我去審一審蔡軍。”
周傳喜雙手合十,嘴裡念叨着:“一定要是熟人作案啊。對了,張潔怎麼不在?”
顧岩崢往張潔辦公桌睨過一眼:“請假。”
周傳喜“哦”了聲,似乎已經習慣了,起身準備出外勤。
若是陌生人流竄作案,這樁案子可就難了。
前年破獲的312入室搶劫案,受害者蘆婷一家七口被殺。從發現到抓捕花了足足一年半的時間。去年三隊接的水産公司盜竊殺人案,杜汪二人在值班室被殺,躺在血泊裡到今天還沒破。
這種陌生人流竄作案,沒有共同點、沒有人員關系網絡,很難破案。
吳忠國拿上筆和本子走到門口,忽然轉頭說:“對了,有人投訴咱們把派出所當停屍間,影響惡劣、後果嚴重,讓咱們下不為例。”
“怎麼送到那邊去了?”顧岩崢詫異:“找誰投訴的?”
吳忠國快要退休的年紀,還是頭一次見着派出所小片警告到刑偵隊重案組頭上,笑着說:“法醫科被二隊和三隊的案子纏上,其他人都被派街巡邏維持海星廣場治安去了,新來的小法醫不認路。好在隔壁那個小警花把人領到解剖室。投訴嘛...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找傳達室老汪就說了那麼一句。”
顧岩崢垂下眼,在心裡琢磨一圈明白怎麼回事了。
估摸不是她的本意。
小姑娘算是把職場玩明白了。
“不怕吓到人家?派出所沒男人了?”陸野拿着軍水壺,五大三粗的體格,貓腰接水說:“呵,真夠出息的。”
剛才的背影,似乎沒有大礙。顧岩崢想到軟乎乎的小姑娘居然還會陽奉陰違,笑了:“知道了,咱們下不為例。”
...
沈珍珠借着巡邏地盤的檔口,偷溜到佳苑小區孫秀玉家外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擡頭看了看萬裡無雲的好天氣,揉了揉鼻尖掂着腳繼續伸脖子往裡瞅。
幸好對方住在一樓,借着玻璃和陽台門可以看清裡面的布置。
鋼化玻璃茶幾、白藍濺血的牆面、棕色三合闆地闆,就連牆上挂着的偉人像都跟沈珍珠“法眼”裡看到的案發現場無兩樣。
媽诶,金手指居然是真的!
“肯定是姓蔡的殺人!他成天喝得五迷三道,一有不如意就跟孫秀玉大吼大叫,不是他還能是誰?”
“我也瞧着是他!昨天夜裡他們吵架都把我吵醒了!”
“公安都把他铐上抓走了,要不是他,能把他铐上?瞧着他酒還沒醒呢!”
街坊鄰居不少圍在外面指指點點,沈珍珠聽他們的意思,都認定蔡軍殺妻!
不是啦,雖然蔡軍也很可惡,但真不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