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蛟一事應驗,房氏女郎救京郊百姓于水火之間的名号亦傳揚出去。
有人道皇上許會下旨嘉獎房幽,撈個縣主、鄉君當也未嘗不可;也有人言房幽不過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大抵是其父在後出力,想為他那驕縱的女郎搏個好名聲罷了。
處于旁人話頭中心的房幽則窩在房府,一連幾日未曾出庭院的門。
那日阿耶聽了她的話,囑咐她好好歇息後便匆匆離去,至今尚未回府。
她憂心他與阿兄,對哪裡都提不起興趣,連崔雲錦來信道歉也懶怠回應。
房幽正托着下巴于廊下吹風發呆——二月天,娃娃臉。那日在京郊還冷得人直打顫,今兒日頭便又豔麗起來。
“女郎。”湘蓮自外間小碎步跑進來,緩了緩方道,“老太太喚您去東苑一趟。”
房幽煩擾地搓了搓手心,認命站起來。
房府分為東西兩苑,東苑住老太太,西苑則住了他們一家三口。
此前房鶴明擢升為京官之時,為行孝子之責,将老母親自清河接往上京。
誰知老太太來京以後作妖不斷,給房鶴明找續弦,要房淵與老家偏房侄女定親,對房幽三五日便來一頓請安磋磨,惹得一家三口對其避之不及。
房鶴明忙不疊将老二房鶴暄提拔進京,二房一家子都被他安頓到東苑陪老太太住着,自個兒帶則着倆孩子于西苑躲清淨。
老太太因偏愛嫡幼子,對這行徑除卻偶時嘀咕兩句,平日不曾多說。
隻是隔個十來日便要找房幽去東苑小聚,這是躲不開的。
湘元為她挂上披風,聽她不冷不熱地問道:“可有說是什麼事?”
湘蓮搖頭:“隻聽聞與二房的娘子相關,旁的便不知了。”
房幽應了聲,擡腳往另個院落走去。
元蓮二女跟在身後,面色亦不算輕松。
湘元瞥了眼悶着腦袋向前的小姐妹,暗自搖頭:不知是為何,總覺女郎近來對湘蓮有所疏遠。
湘蓮察覺到她的目光,疑惑望她,她隻彎唇一笑,揚揚下巴示意看路。
最初房府隻是一座兩進住宅,後來房鶴明得聖寵升官,房府擴建,如今占地已成規模。
從西苑到東苑,若是坐轎子,亦要半盞茶功夫,偏房幽心情不虞,慢騰騰地靠她那雙腿去走,還要七拐八繞,直走了半個時辰才到老太太的院外。
她的腿腳倒是不酸不漲,心卻愈發煩躁了,尤其是見到她那花枝招展的堂妹以後。
房淺見了她,給老太太捶背的手頓了下,乖順地喚了聲:“阿姊。”
房幽揚起笑顔,兩三步跳到老太太身邊:“阿婆,我前幾日被雨淋濕,得了風寒,才好便聽您說要見我,這不就趕來了。”
她親昵撒嬌:“阿婆,幽幽風寒,都不見您來瞧瞧我,寬慰我一番!我心裡好生難過呀!”
說罷,便如那西子一般捧着心口,哎喲着裝上了。
房幽本性驕縱,卻并非傻子,老太太能靠孝道拿捏住她阿耶,對付她自然也不在話下。她不過賣癡扮俏便能使老太太喜笑顔開,何樂而不為呢?
果不其然,老太太被她這模樣逗得展開了笑,将她攬到懷裡:“你這小女郎,怎麼如此鬼靈精怪!”
房幽吐了吐舌頭,親親熱熱地叫了好幾聲阿婆,又是問候身體,又是主動言說那日走蛟之事,直哄得老太太笑不攏嘴。
房淺抿了抿唇,給老太太捶肩的手早停了下來,見堂姐如此惹人喜愛,心下劃過一絲不忿。
房幽比她強的地方,也不過是運氣好投生到了大房。但阿婆到底還是寵着自個兒,與她好也是為着自個兒的大事。
她深吸一口氣,适時插上話頭,誇了幾句房幽今日的簪花。
話題引到這兒,老太太仿似才想起來,輕飄飄道了一句:“幽幽,過些日子的春日宴,你帶上阿淺一塊去。”
房幽頓了下——原是為此事。
春日宴乃是皇宮中宴會,廣邀世家郎君女郎,于宴上成就好姻緣。兩位嫡皇子皆到了适婚的年紀,此次春日宴亦有為他們挑選王妃之意,因而這回比往年更為火熱,能參與宴會者也多為三品官員之上子女。
房淺憑身世去不得,可不就隻能來求她了。
前世走蛟之故,一直到初秋,才迎來了這場被推遲的春日宴。今生沒出什麼大事,春日宴自然也如期進行。
房幽笑眯眯地應下,一副貼心長姐的模樣:“阿婆,我定然會帶阿淺去的呀!不過——”
她刻意停頓了下,惹來這祖孫倆的緊張相望,這才道:“不過,前些日子祖母得的鎏金寶石頭面,可否給幽幽?您曉得,幽幽最愛大紅色了!”
她可愛天真,活像個頑皮的小丫頭。
老太太樂不可支,自然順了她的意,喚人取出頭面予她,親眼看她戴上,又誇了幾句“幽幽好顔色”。
房淺在一旁看得臉色都要扭曲,這頭面,她早便想着找阿婆要過來,隻等春日宴當行頭。
房幽不管她,笑嘻嘻:“那阿淺可要好好準備,春日宴那日不要起遲了。”
房淺咬牙強笑:“我知曉,阿姊。”
當誰都與她房幽一般會睡到日上三竿麼!
房幽婉拒了與她們一同用膳,前腳出門,後腳臉色便淡下來。
她看一眼身側被湘元捧着的頭面,興緻缺缺:“丢庫房裡去。”
她阿耶是肱骨大臣,阿婆便是诰命夫人,平日裡皇宮裡多有賞賜,這頭面便是其中一項。
房幽原也并非一定要此物,實在是房淺此人不知好歹。
住她家的屋子,吃她阿耶賺的糧食,竟還如周靈筱那外人一般去觊觎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