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慈沖小姨淺淺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來的路上,小姨罵了不少句女兒蠢,到了酒店,倒又佩服起女兒的聰明來,就算報上姓名房号,酒店前台也輕易不放人,不知表妹是怎麼混進去的。
遑論此時,小姨與林晉慈連姓名房号都不清楚。
見小姨又要急起來,林晉慈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瞥去一個眼神,随後留下小姨,獨自進去,走向前台。
小姨知道這是要裝作不相識,慢了幾步才走過去,跟另一位工作人員詢問起入住事宜,實則留心着旁邊的林晉慈。
林晉慈身材高瘦,皮膚雪白,深咖色的長款風衣裡,黑色的高領衫裹住修長脖頸,微低頭說話時,唇線起伏不大,透着一股寡言少語的清冷。
“請問,副監制回來沒有?”
前台被林晉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住,眼神先是疑惑,又見林晉慈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是一枚通體黑色的印章。
她解釋來由:她是副監制的太太,副監制合同章落家裡了,事情比較急,所以剛剛打電話叫她趕緊送來酒店。
如果表妹所言非虛,這位副監制“既才華斐然又年輕多金”,在選角現場都有衆星捧月的待遇,常住一家酒店,也可能是重點服務的座上賓。
果不其然,前台并沒有對林晉慈熟稔提出的“副監制”産生任何疑問,好似真有這麼一位貴客,已經在談話中自動對号入座。
“他也真是,這麼重要的東西也能落在家裡。”林晉慈有些頭疼地說,并将印章擱下,“麻煩你們找個人幫我送上去吧。”說完轉身就要走。
“哎——”
前台小姐連忙留人。
她到崗不久,卻也知道這種分毫差池不能有的重要物品,酒店方最好不要經手。
兩步外,林晉慈不急不緩地回過頭。
前台解釋道:“其實傅監制剛打過前台電話,現在人應該在房間,要不,我陪您送上去吧,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您親手轉交比較好。”
林晉慈雙唇微抿,似是覺得麻煩,随後又表示理解地點了一下頭,很體諒地說:“那好吧。”那枚靜置的印章原封不動地被林晉慈重新收進風衣口袋裡。
她兩手松松放在衣兜裡,若無其事地跟着前台往電梯方向走。
最近酒店也有藝人進出。
前台邊走邊用餘光悄悄打量身旁的年輕女人,衣着簡約卻不掩質感,長直發柔順,腕間露出一截的手表也是高級貨。外形條件相當優秀了。不過應該演不了女主,過分清冷的高智感不接地氣,倒像帶着聯姻消息來拆散男女主的歸國白月光。
之前網上有帖子分析數位大導們找老婆的品味,暗暗契合他們的審美偏向,有藝術追求的導演沒一個娶傻白甜女主那一型的。
或許這些影視大佬們也是如此。
而身邊這位,氣質還沾了點兒少見的遺世獨立,就是半分眼熟都沒有。興許不是圈内人。
“傅太太,好像從來沒見過您來。”
原來不是什麼副監制,是姓傅。
林晉慈暗自恍然,面上卻不見絲毫慌張,坦然迎接前台望過來的好奇視線:“是嗎?那你見過誰來找我老公?平時是不是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來找他?”
對方不答反問,反客為主的正宮氣場撲面而來,溫和中帶着壓迫感,前台隻恨自己方才胡亂閑聊,讪讪交代實話:“呃……這個我不清楚,我剛來上班不久。”
林晉慈莞爾:“這樣啊,那你之後幫我稍微留意一下可以嗎?”
前台笑紋僵硬,深有如芒刺背之感,電梯一到,便趕緊岔開話題:“呃……傅太太,這邊請——”
之後,一路保持本分的沉默,唯恐在與傅太太不必要的對話中,再産生不必要的新問題。
靜音地毯厚密異常,腳步聲幾近于無,前台陪着林晉慈走到房間門口,剛緩過緊張,又當場大吃一驚。
——房門是開着的。
裡頭還真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二十出頭的模樣,一身粗毛呢短裙套裝,長卷發,妝容精緻。
那姑娘原本不依不饒地說着什麼“那你起碼也要負一點責吧” ,話音剛落,扭頭朝門口看來,也立時花容失色,随後兩個顫顫的字音緊跟着溢出唇外。
“姐姐……”
小前台瞪大眼,實在搞不懂此時此地的人物關系,剛上班也沒有處理經驗,于是迅速撤離去找領導彙報情況。
留下林晉慈一個人站在門口。
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一個穿着一身淺色休閑服飾的年輕男人,與站立的表妹相對,坐在灰綠沙發上。
坐比站更容易暴露身材比例上的短闆,但那雙被柞綢料子包裹的長腿,輕松交疊,寬綽而随意地支在地毯上,毫無姿态上矮人一等的局促。
添幾台攝影機器,大概會像老錢風的男模在拍家居雜志。
但顯然,門口不是合理的拍攝角度——林晉慈看不見對方的長相。
男人的肘部抵在沙發扶手上,修長的食指按着太陽穴,其餘手指幾乎将大部分的五官都擋住了。
留給旁觀者的,隻有隆起的眉骨,和一小截高挺的鼻梁。
可能是看到眼前的小姑娘目露驚愕,男人犯懶斜倚的腦袋才離開了手的支撐,也随之轉頭看向門口。
看清他的第一秒,林晉慈的視線跳開了,松懈不下的餘光卻仍能感覺自己正被一道距離不遠的目光鎖定。
隔着入門廊的距離,那人長久地側着臉,虛浮不辨地,朝她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