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領神會,“敬安王是我的二皇兄,也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十六歲便封為郡王,幹預政事。大胤現在雖無太子,但他是最有力的人選。尚書台、中書省皆有他的人。“謝容與垂眸将案卷翻過一頁,羊皮紙在指尖發出細碎的響動,“據我所知,蘇珩也是他的人。你說他拱你接下此案,又假意提醒,是為何?”
崔九握着卷宗的手指驟然收緊,骨節在燭光下泛着青白。
“因為他笃定我不會破解此案。”她忽然低笑出聲,笑意卻未達眼底。将半涼的茶盞推遠,青瓷底在案上劃出短促的哀鳴,“看似提醒,實則是在警告我,讓我不要把手伸的那麼長。”
燭芯爆開一朵燈花,晃得謝容與側臉忽明忽暗。他的嘴角似乎微微挂起,“我果真沒有看錯。不管你想做什麼,去做便是,無需顧及其他。我這顆棋子想怎麼下,随你。”
那一刻,崔九恍惚間看到了他映在牆上的影子,好似當年從屍堆裡救她出去的少年。
寅時三刻的梆子剛敲過,屋外的晨霧還未散盡。
他們二人就這樣圍着桌子幹坐了一夜。
門環叩擊聲穿透門窗紙,着青色交領袍的宦官應聲而入,捧着銅盆與服飾在他們面前跪着。”奴婢伺候二位梳洗。”
崔九看向他身後的常嬷嬷,“常嬷嬷,夫君昨夜沒有休息好,我還有公務在身,我們還是去廂房洗漱更衣吧。”
“是,将軍。”
官道旁的枯柳在寒風中抽打着轎簾,朔風正向崔九彙報他查探到的消息。
“将軍,這些日子我向宮中的探子打聽到了關于七皇子的事情。”
“怎麼說?”
“七皇子的生母是先皇後,在他十四歲那年,也就是您十二歲的時候,先皇後突然于椒房殿駕鶴西去,宮裡都在傳是七皇子克死的先皇後,但至今無人知曉其真正的死因。”
茶湯在茶盞裡泛起漣漪,映出她驟然收緊的下颌。“繼續說。”
朔風接着說:“我還打聽到,原本陛下是十分疼愛七皇子的,可不知為何先帝駕崩後,陛下對他的态度急轉直下,殿下如瘋魔了一般胡言亂語,行為也變得十分詭異。陛下随即下令,讓胡太醫為他診治,還命人給他铐上腳鍊,說是怕他誤傷他人。這麼多年來,宮裡上上下下對七皇子無一不苛刻,還稱他為廢皇子。”
聽到這,崔九的心中生出一絲憐憫,恐怕普天之下,隻有她能共情身處旋渦中的謝容與。
這樣的思緒瞬間被打破,“原來他謀劃入贅将軍府,是為了一個自由身。”
“隻是青蜇的身世很難打聽,畢竟他是七皇在暗中養在身邊的死侍,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也罷,此次南下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的聲音低沉,目光透過車簾,似乎在凝視着遠方的某個目标。馬車在崎岖的山路上緩緩前行,突然,一陣劇烈的颠簸打破了平靜。
突然,馬車不受控的颠簸起來,車夫在慌亂之中也沒了聲音。
“将軍,您先坐着,我出去瞧瞧。”朔風拉開車簾,縱身躍出馬車。車夫的身影倒在血泊中,一支利箭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血迹已經染紅了轎辇前的木闆。馬兒受到驚吓,嘶鳴着掙脫了缰繩,消失在了山道的盡頭。
朔風握緊了腰間的佩劍,警惕地環顧四周。山林中靜谧得有些詭異,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他蹲下身,仔細檢查了車夫的傷口,那支箭簇上隐隐暈着黑色,顯然是經過特殊處理的。
“将軍,我們好像被埋伏了。”
崔九聞言,眉頭微蹙,卻并未顯出慌亂。她緩緩站起身,推開車門,目光如炬地掃視着周圍的環境。
山林中,樹葉沙沙作響,仿佛隐藏着無數雙眼睛。她深吸一口氣,感受着空氣中彌漫的危險氣息。自她接下這個案子那一刻開始,她早就預料到,此行并不安全。
“傳令下去,所有人戒備。”
箭镞瞬間穿透車簾,還有一枚堪堪停在離崔九腳邊寸處。
“将軍且退後。”朔風扯下披風裹住崔九,炫身甩出兩截短劍。刀刃斬碎枝葉的嘩啦聲裡,黑影悶哼着跌落,頸骨斷裂的脆響清晰可聞。
不遠處外老槐樹簌簌搖動,朔風甩出銀鍊纏住枝幹,借力騰空時短劍已換成九節鋼鞭。崔九瞥見暗處寒光閃動,擡手将腳邊的箭簇飛了出去,暗中人立刻被封住東南死角。
“記得留活口。”
鋼鞭抽碎樹冠的悶響裡,朔風靴底銀釘在樹幹擦出火星。他淩空倒翻,鋼鞭迅速鑽進偷襲者眼眶。當那具屍體挂着鋼鞭墜落時,崔九的劍鋒已抵住最後一個活口的喉結。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見狀,竟毫不猶豫的咬舌自盡。
朔風低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已經斷氣了。”
“敬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