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意給自家秀才取字時,縣令大人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同音的“鹿鳴”二字。
不約而同地想到同一個地方,兩人沒覺得心有靈犀,反而都有些不自在。
鄭瑾試圖描補一番:“‘鹿鳴’二字,取自《詩經·小雅》。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呦呦鹿鳴,食野之蒿;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前幾天偶讀詩經,忽然覺得這兩個字非常适合你……所以提議用‘鹿鳴’二字給你作字,你覺得怎麼樣?”
陸茗臉紅紅的,急忙點頭,應道:“甚好甚好,就這樣定了吧。”
兩個“心懷鬼胎”的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紅了臉。
***
一個月後,陸茗先行動身,趕赴西南。
當年秋,鄭瑾因為政績卓越,且試種新種有功,升任滇南府通判,也啟程前往西南上任。
十年後,京都近郊,遠山寺。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遠山寺地勢高,氣溫相對較低,向來是京都遊人尋覓晚春蹤迹的必往之地。每當這個時節,遊人如織,比往常熱鬧許多。更何況今日天朗氣清,實在是個踏春的好天氣。
大夏朝對女子的約束比前朝要少許多,況且是在天子腳下的京都,不少妙齡女子也能在家人的陪伴下,一起來山寺上香賞花。
這期間,就有無數或羞澀,或隐晦,或大膽的目光,都落在了一個站在一株老樹下靜靜賞花的男子身上,暗暗猜測這是誰家兒郎,真是生得一副好模樣。
隻可惜郎君心似寒鐵,對周遭脈脈湧動的粉紅暗流無動于衷。
一身寶藍圓領長袍,蓄了短須,面容越見剛毅威嚴的鄭瑾遠遠走過來,一眼瞧見的,就是這副熟悉的桃花樹下,某人又在招蜂引蝶的場景。
也不怪樹下的郎君太招人。别人都是年歲越長,面貌越衰敗,可此人卻是十年如一日的色若春曉之花,面如銀盤之月,一貫的唇紅齒白,發烏眸睐。明明年近而立,瞧起來卻依舊如同少年人一般。
不,比起稍顯浮躁的少年,他的氣質更加出衆。
如今他一身素色的雅重道袍,寬袖大襟,并不系絡穗絲縧之類,頭上也不曾戴冠,隻用一根木簪束發,腳踩木屐,不着配飾,清風徐來,發絲衣擺連同袍袖一同微微拂動,整個人就顯出一股子出塵脫俗,飄然若仙的氣質來。
見到鄭瑾走過來,年輕郎君微微一笑,行了個揖禮道:“大人真真讓貧道好等……”
“多年前,貧道就曾斷言大人有封侯拜相的命格,而今時光荏苒,大人即将成為大夏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内閣輔臣,此後人人都得尊稱大人一聲‘閣老’……”
“唔,作為一名不過而立之年的‘閣老’,往後與一班老臣們共事朝廷,不知道大人現在的心情如何?”
聽出那一股子戲谑的意味兒,鄭瑾也不以為意,随手折了一枝桃花簪在笑眯眯的郎君衣襟上,似笑非笑道:“現在的心情還用多說嗎?”
話落,他附在男子耳邊小聲道:“這身裝扮不錯,晚上回去咱們試一試.......怎麼樣,鹿公子?”
陸茗當即紅了臉,狠狠瞪了某人一眼。
鄭瑾卻眨眼換上一副嚴肅臉,故意直起身高聲道:“看看你穿的這都是些甚?!如此不羁,成何體統!”
路過的遊人聞言,以為是俊秀郎君因為着裝不當被兄長訓斥了,所以才氣得滿臉通紅,于是都收回了目光,也把方才湧起的異樣感一并揮走,不再留意這邊。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兄弟二人和好如初,把臂同遊……才怪!
陸茗簡直是有苦說不出。
鄭瑾平常時候喜歡叫他“鹿鳴”,隻有某些不可描述的時候才會不懷好意地叫他“鹿公子”。而鄭瑾剛才的話說得又太露骨,也就無怪乎陸茗惱羞成怒了。
說起來,也不過是幾年的時間而已,陸茗就再也沒辦法從這個總是貌似一臉正經的男人手裡多讨到一點便宜。
當年陸茗隻身遠赴西南,臨走的時候,跟鄭瑾一再保證他隻是去打個前站而已,肯定不會擅自行動。
誰料他眨眼就化身“青雲道長”,混進了西南王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