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茗想,這其中恐怕有什麼緣故,村裡人才對董大承的事絕口不提。
而另一邊,燕捕頭想了老半天,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陸秀才,你去見那譚金寶,跟董大承殺人有什麼關系?我怎麼想不明白。”
聞言,如青竹般挺拔秀氣的青年腳步微微一頓,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
一炷香過後,陸茗等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董大承擡頭望過去,眼中帶着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弱期待。
就聽陸茗道:“譚金寶說,他欠你的實在太多了。其實他早就該聽你的話,往後一定改了這副性子。”
誰料那忠厚相的男人怔了片刻後,竟突兀地笑了起來:“不,你在騙我……以金寶的性子,他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陸茗微微動容,搖頭歎息道:“你原來這樣明白……他說:你要報仇就報,不要扯到我身上來!眼下你顧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董大承苦笑,眼中的光彩瞬間泯滅了。
是了,這才是金寶會說的話。他從來都不覺得欠自己的,更從來不覺得要為此改變什麼。況且,要是他真說了虧欠的話,豈不是側面承認了自己是為了他才殺賴二的?
這樣把自己撕擄得幹幹淨淨的話,才像金寶能說出口的啊。
“是啊。”這個滄桑的中年男人慘笑:“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金寶他呐,從來都不想要我管,也不肯聽我的,從來都不……”
包括這一次,也不例外。
那一天,他在牢裡聽譚金寶說了那些要命的消息之後,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殺了賴二,并開始為此着手做準備。
此前董大承出于謹慎的念頭,在大牢裡從來不曾正面出現在賴二面前過,因此賴二一直不知道董大承原來離他這麼近,更别說提起什麼警惕心了。
而董大承摸不準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會不會真的将自己這些蝼蟻般的平民性命看在眼裡,會不會真的履行承諾救金寶出來,因此拿定主意,要等貴人那邊有确切的消息傳過來,才肯動手。
一段時間過去,那邊遲遲沒有好消息傳來,無奈之下,董大承隻好又跑了一趟府城,得到答複之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煎熬的等待。
幾天後,當他終于從劉主簿口中得到鄭縣令發往府城的公文被駁回的消息時,董大承知道,是那位出手了,金寶有救了!
大喜之下,董大承将這個好消息告告訴了譚金寶,并一再囑咐他,一定一定要等到賴二死亡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再翻供。
因為翻供也是要講究個時機的,不是随便什麼時候翻供都能達到目的。有時候時機不對,還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比如說,賴二死掉之後,譚金寶再翻供,這樣隻會讓人覺得譚金寶很聰明,很會見機行事。
反正賴二都死了,幹脆把罪名都推在他身上,把自己摘得幹幹靜靜,死人總是沒辦法為自己辯解的,就算其他人對此心知肚明也沒有辦法。
再加上倪知府從上而下施壓,鄭縣令一旦妥協,譚金寶就可以借機脫身。
但是如果順序反過來,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太妙了。
孰料,董大承擔心什麼就來什麼。
也不知道金寶是怎麼想的,他前腳剛剛囑咐完離開了,後腳金寶就嚷嚷着翻了供。
此事一出,排除巧合的因素,這幾乎是明着告訴衆人,縣衙大牢裡有他譚金寶的眼線,因此打了董大承一個措手不及。
犯人翻供,上官又将公文駁回,鄭縣令必定會很快再次審理這樁案子,留給董大承的時間不多了。
不得已,董大承隻好臨時改變方案,給原定的殺人計劃多加了一出“滅鼠藥”情節,想要僞裝成因為李甲糊塗而導緻的一樁意外,借此增大脫身幾率。
卻沒想到反而因此露出了一個大破綻,被陸秀才察覺,進而一口道破。
至于那味雷公藤,确實是董大承偶然間得到的。
他在一次外出的時候,因緣際會救過一個口音怪異,衣着奇特的土人。那人醒過來後,對董大承道:“有仇要報,有恩也要還。你救了我一條命,我還給你别人一條命!”
于是給了董大承一小包藥物,認真道:“吃下這種藥,能讓人腸穿肚爛而死。你如果有仇人,可以用這個報仇。”
董大承當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