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二早就吓得手足無措,隻知道倉皇大喊“冤枉”“饒命”“小人什麼也不知道啊”之類的話。
鄭縣令皺起眉頭,扔出一支刑簽,令衙役将賴二叉出堂外,當衆開始行刑。
張氏急得滿頭大汗,聽着闆子擊打肉.體的沉悶聲響和賴二一陣陣的慘叫,慌不疊地哭喊着:“死鬼,你知道些什麼,你快說出來呀!你倒是說啊!!”
“嗚......萬一你被打死了,我和娃子怎麼辦,你要讓我們去死啊......”張氏的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出乎意料的是,賴二竟是意外的嘴巴緊,一頓闆子打完隻是口喊“冤枉”,說自己“昨夜裡喝醉看錯了”,什麼有價值的話也沒有招。
鄭縣令看着被拖回堂下,一副半死不活模樣的賴二,和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的張氏,擰緊了眉頭,隻好命差役将二人暫時收押。
既然賴二那邊問不出什麼,隻能從蔣氏這裡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視線在縮成一團的蔣氏身上停留片刻,鄭縣令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溫和地對陸茗道:“陸秀才,你不是還有話要詢問原告丁蔣氏麼?你可繼續發問。”
一聽這話,蔣氏猛地擡起頭來,一雙通紅的妙目就警惕地盯住了陸茗。
陸茗卻笑道:“大人,學生已經想明白了,丁蔣氏可以不必再問,她也在撒謊。”
公堂外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的衆人聞言大嘩,都轉頭去盯着蔣氏看,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朵什麼花來一樣,這讓蔣氏更加緊張起來。
縣令大人眼中劃過一抹興味:“哦?此話怎講?”
“大人,學生雖學識淺薄,但也知道聽訟獄,求民情,有五聽。”
陸茗隐隐知道自己似乎懂得很多,不碰觸到時,那些東西就靜靜地蟄伏在自己腦海深處,一旦需要了,就會随着主人的需求出現。
“所謂:‘一曰辭聽。觀其出言,不直則煩;二曰色聽。觀其顔色,不直則赧然;三曰氣聽,觀其氣息,不直則喘;四曰耳聽,觀其聽聆,不直則感;五曰目聽,觀其眸子,不直則眊然。’”
“也就是說,審案之時,須查看當事之人的語言、容色、呼吸、目光等諸多反應。若是心中有鬼,則容易前後言語矛盾無邏輯,行止失當。哪怕乍一眼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可如果細心觀察,總會察覺到異常的地方。”
“這位丁蔣氏,”陸茗轉過身,打量着一副梨花帶雨模樣的婦人,緩聲道:“自上堂起就一身缟素,低聲哭泣,貌似因亡夫慘死而哀痛不已,可依然帶了白絹頭飾,戴了珍珠耳珰。”
“痛聲哭泣卻沒有弄花妝容,孝衣加身,卻不忘用長帶束腰,泣聲婉轉,惹人憐惜,卻完全聽不出什麼傷心的意味......”
聽陸茗這麼說,蔣氏的哭聲陡然大了起來,像是在用行動駁斥陸茗的話:我很傷心,非常傷心的好嗎?!沒聽到麼,我哭聲這麼大!
卻不料陸茗聽後笑道:“好了,好了!而今哭聲不僅聽不出傷感,反而還多了絲憂懼的味道......嗯,丁蔣氏,你是在害怕什麼呢?”
正在痛哭的婦人身形一僵。
話音一轉,陸茗卻道:“當然,剛才我說的這些,隻能說明你與丁屠戶的關系,并不如你之前所說的那般鹣鲽情深,丁屠戶之死或許與你并沒有什麼關系......”
蔣氏的哭聲小了下來,似乎隐隐松了一口氣。
縣令大人眼中有笑意一閃而過,果然聽陸茗又轉折道:“但是!你顯然與此案是有莫大關聯的,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承認了你對這件事知之甚深......”
蔣氏又開始打起了嗝。她奮力掙紮道:“你,你胡說......嗝......我,嗝,我根本什麼都,嗝,都沒說過.......”
公堂内外,大家都聽得稀奇。從頭看到尾,也沒聽蔣氏說過,她知道丁屠戶的死因内幕啊?
陸茗意味深長道:“李大嫂被帶到公堂之時,我就站在外面的鄉鄰中。那時,我聽到了你對李大嫂說的第一句話。”
嗯?是什麼?很多人都想不起來。
陸茗道:“你說......”
“‘是你!就是你殺了我夫君!’”縣令大人的話突然斜地裡插了進來,明明是冷冰冰毫無感情意味的複述,卻與丁蔣氏的語氣意外神似。
陸茗驚訝地看了鄭瑾一眼,端坐堂上的縣令大人卻又不說話了,好似剛才張口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