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茗的眼睛微微瞠大。
在那一瞬間,他仿佛聽到自己的心髒停跳了一瞬,然後重重地跳到了腔子外,歡快地奔向了堂上的縣令大人。
糟糕,這是......心動的聲音。
這一刻的陸小茗心中,如同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簡直萌動得無法自持。好在他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即便都不記得了,卻也能勉強保持着一副尋常模樣,沒讓自己露出太過離譜的表情。
而另一邊,縣令大人正挑起眉,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那盯着自己發呆的奇怪秀才。
鄭瑾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出錯,第一眼看到這個秀才的時候,他正用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诠釋着,“秀才的迂腐氣”是為何物。
然而在他鞠躬作揖,再擡起頭的一刹那,那股子令人不适的氣質居然不翼而飛,似是換了個人一般。
真是個奇怪的秀才。
鄭縣令皺了皺眉,沉聲喝問道:“堂下可是陸江修陸秀才?緣何盯着本官不放?”
話音剛一落下,鄭縣令心中就生出些微妙的感覺。剛才難不成是自己眼花?聽到自己的問話,陸秀才似乎......抖了一下?
陸茗終于從那把子讓人脊背發麻的嗓音中回過神來,不動神色地撫了撫手臂上争先恐後冒起來的雞皮疙瘩,把心裡的異樣壓了又壓,這才低下頭,佯作平靜道:“學生無狀,請大人贖罪。學生正是陸江修,吉祥鎮譚家村人。”
鄭縣令點了點頭,并沒有計較他的無禮,隻是道:“你有秀才功名在身,見本官可不跪,站着回話即可。”
話落,鄭瑾轉向跪在堂下一身短褐打扮的矮小漢子:“賴二,本官已傳陸秀才上堂,你可與他當面對質。昨日夜裡,你在李寡婦家外面見到的那個翻牆而過的黑影,确定正是堂下的陸秀才嗎?”
陸茗順勢掃了一眼跪着的賴二。這人額頭上有一塊疤痕,眼珠子習慣性地亂轉,不願意正面看人,看起來就讓人不喜。
但陸茗的眼神并沒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接着打量了一眼跪在被告石上,正低頭不語的李幼娘。收回視線後,陸茗的眉頭不禁深深地皺了起來。
事情不對。
陸茗的腦海中自然湧出一段信息,他并不覺得怪異,因為這種情況似乎在以前也出現過很多次,所以他隻是細細品讀着這些信息,陷入了深思中。
李幼娘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譚大富——後來更名為譚璋——的嫡親大嫂,也是世界主線的女主。
她與譚璋的大哥譚大貴自小結的是娃娃親,乃家中獨女,父母過世後家财被叔伯所奪,無奈隻能提前嫁到了譚家村。
十五歲時,李幼娘與譚大貴圓房,十六歲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時疫席卷了清水縣,也帶走了譚大貴及其雙親的性命,從此她與年僅十一歲的小叔相依為命。
李幼娘深知寡婦門前是非多的道理,除了縫補漿洗,種地織布,撫養小叔,幾乎不與其他村人打交道。她幾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持家和小叔譚璋身上,也因此後來兩人情愫暗生,雙雙陷入痛苦之中。
譚璋十七歲時,因李幼娘想要代他求取鄰村之女為妻,令譚璋大為光火,沖動之下向嫂子表白了心迹。
李幼娘又羞又惱,隻覺無顔見人,欲自戕了結一生。譚璋救下大嫂後心生悔意,後來遠走宣府參軍,一走就是三年,竟是不肯再見李幼娘。
臨走之前,譚璋拜托陸江修多多照顧自家嫂嫂。
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一是因為譚璋與陸江修自小一起長大,知道好友迂腐是迂腐了點,但卻是世間難得的好人。
二是因為陸江修的雙親也在那場瘟疫中雙雙過世,此後獨自一人過活頗多艱難,若不是李幼娘多加照拂,恐怕陸江修等不得考到這個秀才功名,就餓死在自己家裡了。
三是陸江修并不清楚譚璋與李幼娘之間的情愫,對于大嫂一直抱着“長嫂如母”的信條,定會善待她。
四是譚璋無顔面對李幼娘,此後省下的饷銀,也可以通過陸江修送到嫂嫂手中,能讓她生活得輕松一些。
按照世界主線的發展,李幼娘此時應該在家默默等待,希冀着有朝一日,小叔可以想通這件事,重新回家。不過她的願望并沒有實現,再過一段時間,反而會傳來譚璋失蹤,生死不明的消息。
李幼娘在家中哭了幾個日夜之後,毅然下定決心,用計通過陸江修的手搞到了路引,然後卷起包裹,抹黑臉龐,喬裝改扮,瞞着所有人,悄無聲息地踏上了前往宣府的路途。
當然,譚璋最後并沒有死,反而立了功升了職,并在時隔幾年之後再次見到了自己嫂嫂。之後,李幼娘與譚璋曆盡坎坷,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
譚璋甚至拼着軍功不要,向當今聖上求了一道聖旨,得賜與李幼娘完婚。
此舉堵上了世間悠悠衆口,絕了許多閑言碎語,一時間反在坊間傳為佳話,完全消除了李幼娘最後的隐憂,解開了最大的心結。
怎麼看,這個時候的李幼娘也不應該被卷入一樁兇殺案,而且,這樁案子似乎還跟自己有關?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雖然陸茗腦海中閃過大量的信息,其實不過隻是幾息而已。
賴二此時已經點着頭,指着陸茗連連道:“回大人的話,就是陸秀才,不會有錯的!爬李寡婦家牆頭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