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的司清焰猛抽了口氣,原本因他的顫抖而内心隐隐作痛,可萬萬沒想到他的顧慮竟是如此,以至于自己也跟着顫抖起來。
花了點時間消化他顧慮的問題,她試圖理解他最後說的這句話。
可心髒在緊縮,胸腔悶窒得讓她喘不過氣。
猛然間急切地放開他的手,将自己的臉離開他的掌心,側過頭去不看他的雙眼。
她沒留意到這一放手的動作像在用力拍開他的手,其實不重,可還是讓時淵洺的手心生出一陣陣疼痛。
這點疼痛為何會鑽心到想死?明明他早已做好被審判的準備。
而司清焰幾乎是冷着嗓子進一步确認:“你就因為這個原因才跟我分手?”
時淵洺歎了很深的一口氣後,才繼續解釋。
他并沒有自戀到認為愛人會因自己而死,隻不過為了确保這個可能性永不存在,他的确為此煩惱過恐慌過,但最終不得不承認的是,他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然而這些都不過是導火索,讓他不得不提出分手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當時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尋找林琛的屍骨,并且做好什麼也找不到且死在那裡的最壞打算。
死亡雖是每個人的終點,但他和林琛一樣,一開始并不認為死亡離他們很近;可經曆過種種變故後,時淵洺不敢抱僥幸心理,并優先考慮他的愛人該怎麼辦。
活着的人餘生要一直活在思念裡,每天都要面對另一半的缺席、忍受往日幸福和如今孤獨對比下的失落中,這是否對活着的人太過殘忍?
他頭一次希望司清焰對他的情感沒那麼深,因他至始至終都不願讓她活在這樣的未來裡。
愛能拯救人,也能摧毀人,他恐懼愛人選擇死亡的原因是因這份愛的濃烈。
要是他們還隻是朋友,跟她和林琛的關系一樣,或許等她得知他的死訊時,不會承受太重的打擊?
時淵洺開誠布公地向司清焰承認,當時的他無法保持冷靜。
他完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完全鑽了牛角尖,隻想到長痛不如短痛。
可事實上,誰又能時刻保持冷靜克制地思考呢?
司清焰很想很想這樣說服自己,可是,可是,她隻感到痛苦,全身無法避免地打了個寒顫。
在得知他的真實想法後,她聲音極小地喃喃道:天啊,天啊……
因她說不清此刻的矛盾感受,不僅僅是為自己痛苦,還為他感到痛苦。
當時他經曆了林琛逝去的悲痛,承諾破滅的挫敗以及死亡逼近的恐懼,一想到他在短時間内要承受這所有時,她就心痛到難以呼吸。
可難受和痛苦之外,還有更深的怨怼。
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因為這樣的理由被抛棄了。
難怪他希望她能遠離他,就因為他知道自己可能會死,為了不讓她的餘生在痛苦中度過,于是跟她提出分手,徹底切斷她對他的強烈情感。
他提出分手,居然是為了不讓她愛得更深!
“時淵洺你憑什麼?憑什麼這麼對我?”
怒吼是聲嘶力竭的,眼淚是悄無聲息,之前積攢的隐約恨意在此刻無端地爆發!可她根本就很少向人發火,最近兩次發火還都是對同一個人,因而怒吼過後更是不知所措。
逃跑吧!
莫名的念頭突如其來,她不想在他面前哭,隻想趕緊逃離這逼仄的車廂。
而這車門居然也沒鎖,顯然倆人都處在不太理智的狀态下。
司清焰急需透口氣,急需讓自己冷靜下來,于是跑出醫院車庫來到人行道上,迎着晚風踏着碎步漫無目的地疾走,身旁的大樹沙沙作響,漸漸越發感到委屈與孤寂。
她疲憊地停下了腳步,原地蹲下埋頭痛哭,過了好一陣子,才察覺出有人站在她身前,還給她披上西裝外套。
時淵洺當然立刻跟了出來,他自知沒有資格阻止她離去,也知她很需要一個人冷靜,可在發現她跑掉的那一刻,内心升騰出無法承受的慌張,更不敢放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等她終于停止哭泣,他才溫和有力地将她抱起,不過隻是虛抱着。
司清焰憤怒地抹掉眼淚,想對他的胸膛破口大罵,卻敏銳地感受到上方的呼吸變得粗重,擡頭去看時,時淵洺的眼眶早已泛紅。
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看見他眼底毫不掩飾的悲傷,琥珀色的雙眸蓄滿了水,浸濕了她破碎滲血的心。
她哭得更甚,淚珠砸在他們之間的縫隙,似是試圖砸碎他們之間的隔閡,可嘴裡含糊不清嗫嚅的卻是:
“時淵洺,你太殘忍了,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