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親吻以來,他們一直沒再單獨見面。
司清焰為了周汐的事忙前忙後,下班後也會去他家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時淵洺肯定比她還忙,所以沒有主動來找她……也許還都因為心照不宣,給彼此一些時間,等到完全做好準備後,再單獨相處談談。
其實沒見面的這幾天,雖然一直在奔波勞碌,但司清焰總覺得時間走得很慢,也不知是不是記挂他導緻的。
此刻見了面,與他靜靜地坐在後排,不是獨處,也不聊天。
雖然沒有說話,司清焰卻莫名地心安。
許是剛從嘈雜悲涼的氛圍裡逃脫,進入到如此甯靜平和的車廂内。
又或是因為看到他就不再感到疲憊,虛浮的腳步也終于踏實落地。
她不喜歡葬禮的氛圍,所有儀式似在勾走活人的靈魂,讓人覺得虛無、雙腿發軟、心裡難受。
時淵洺看似沒有人情味,實際上卻是她最親近的人,無論是□□上還是精神上。
隻要他一出現,她就感覺無力的身子恢複了活力、漂泊的靈魂有了歸屬。
她很感激他無言的陪伴,沒有刻意抛出話題來打破這片安甯,好讓她喘息片刻,從恐懼的心境中慢慢抽離。
沒一會兒,她終于緩了過來。
思緒陷入不久前的相處,他耐心地告訴她該怎麼一步步克服恐懼。
那天他們一起讨論出新的解決方案,才讓她剛剛沒那麼害怕。
方法不難,隻是有點考驗想象力,無非就是遇到害怕的事情可以試着往好處想。如果想不出任何強相關的好處,那就随便想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強行将恐懼與美好結合在一起,或多或少可以緩解甚至抵消恐懼。
方才待在周汐家裡,她離敞開的棺材很近很近,原先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開,打算走到外面去等待,可随即就覺得這是個鍛煉的機會。
這世上可能真有某種神奇的力量,當你想要努力去做成某事時,就總會出現幫助你的人和事。
起初是很困難的,司清焰試圖一邊看遺體一邊想甜品,但發現自己很難不去在意那具遺體,不去忽略那傷痕嶙峋的臉龐。就在她差點放棄,以為新方法可能沒作用時,她留意到周汐的眼神。
他看哥哥的眼神,就是在看這世間最美好事物的眼神。
那是一種安靜、溫暖、柔和的注視,分明在告訴司清焰,那具遺體不可怕,他自有他的美好。
的确如此,雖然人死了,雖然死得很可怖,但靈魂的美好不會被任何外力擊碎。
何況她還聽周汐講過他哥那麼多美好的事,又何必害怕呢?
于是司清焰開始從容地看向遺體,發現恐懼不知不覺地消散了許多。
在車上想到這裡,她緩緩轉頭看向時淵洺,發現他也在看她。
也許是一直在注視着。
時淵洺格外想念眼前的女孩,知道她這陣子忙,知道不好去打攪她,知道時機未到不能擅自單獨找她。可是想念是無法控制的,那就在工作中來見她,這樣便能順理成章地相處。
他也隻要看着她就好,隻要她在他身邊就好,根本不需要說什麼話。
她的存在,也能讓他從疲憊中掙脫出來。
沒一會兒,車到了火化場。
這是最後一次看一眼家人面孔的機會,周汐久久地看了哥哥的臉後,讓工作人員送去火化了。
漫長的等待終于過去,周汐拿到周潮的骨灰,安置穩妥便可以祭拜。
之前聽聞周家的情況後,司清焰特意準備了元寶外形的供品,而那份專門帶給周汐的甜品,也是改良自外形像金條的費南雪。
周汐很是喜歡,他就希望能賺大錢,而這也是他和他哥哥的共同願望。
祭拜完成後,原本簡化的葬禮裡到這就結束了。
可在周汐的強烈請求下,葬禮還有最後的做功德儀式。
“要讓哥哥過橋,這樣才可以投胎,我才有機會和哥哥再見!”
他在叔伯們面前很堅持,并且認為做功德的其他環節可以省去,唯獨不能沒有過橋。
司清焰原本不太理解,但此刻親眼目睹這一儀式,瞬間有些哽咽。
周家請不起師公來唱詞,也沒有資格請人來,畢竟死的是年輕人。
但周汐不知何時學了唱詞,還把詞給改成:
「弟弟從此找無阿兄好來惜,父母找無阿仔來顧,亡靈魂歸何處,自此生死茫茫無處尋。」
省去了手持引魂幡、省去了捧香爐,周汐一邊唱着一邊流淚,仿佛看到哥哥的亡靈過了橋,正式地與他告别。
此一别,再無歸期。
再見面,已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