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岸長眸半斂,灑性自如地說了句英文,随後,目光幽深又意味不明地朝五米開外的宋枝蒽看來。
距離太遠,宋枝蒽無法知曉兩人的談話内容,卻能清晰看到白種女人瞬間失望的神情。
心頭閃過一絲敏感。
宋枝蒽指尖陷入掌心軟肉,眼睜睜看着人群散開,祁岸氣定神閑,長腿信步閑庭,慢悠悠和她正面相迎。
混着檀木尾調的荷爾蒙氣息兜頭而下,男生濃眉一揚,率先開口,“新皮膚?”
“……”
宋枝蒽愣了愣:“什麼?”
祁岸微擡下巴,朝她的穿搭示意。
為了這場商務會面,宋枝蒽特意穿了深色的西裝裙套裝配高跟鞋,看起來像是生活在CBD的白領,清麗聰慧。
被他近距離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宋枝蒽稍錯開目光,莫名腼腆,“兼職需要。”
祁岸調子慵懶,“挺合适。”
話裡也不知幾分認真。
宋枝蒽輕抿唇,從外套口袋裡摸出被眼鏡布包好的玉佛和身份證,遞給他,“早上太匆忙,沒找到合适的東西來裝……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
祁岸接過來,垂眸瞥了眼,不甚在意地裝進褲袋。
深眸撩起,并不接茬地朝她望來,“忙完了?”
想到他打電話說很急,宋枝蒽順水推舟,“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這邊……”
“突然不急了。”
祁岸抄着口袋,疏淡的眉眼操着幾分正兒八經的善心。
略一偏頭,聲線混着磁性的顆粒質感,“外面下了雨,一起回去。”
宋枝蒽:“……”
宋枝蒽朝外面望去,果然看到門童幫進來的客人收傘。
雨勢似乎不小,再加上她有些打腳的高跟鞋……含在嗓子眼裡的拒絕忽然有些說不出來。
更沒料到在她斟酌的瞬間,祁岸早已替她做好打算——直接從她手中接過手提包,連個招呼也不打,姿态灑落朝外走。
“……”
宋枝蒽無語兩秒。
這人霸道又随心的做派怎麼和從前一丁點兒都沒變?
深吸氣,她無可奈何地跟上。
好在上了車,祁岸沒再“綁.架”她的包,宋枝蒽系好安全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包放在腿上。
祁岸倒是豁然地系上安全帶。
等車開離酒店,她才出聲,“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就行。”
祁岸目視前方,沒說話。
宋枝蒽壓住莫名而來的小脾氣,然還未來得及開口,車就穩穩在公交站附近停下。
“……”
尴尬了一秒,“謝謝。”
目光掠過男生冷白鋒利的側臉,宋枝蒽推門下車,用包擋在頭頂,穿過人行道跑到公交站牌下。
站牌有些簡陋,用來遮風擋雨實屬狼狽,但聊勝于無。
再擡眼時,那輛黑色烤漆超跑已經消失在車流中,猶如一抹轉瞬即逝的水痕。
宋枝蒽抿起唇,心中些許莫名。
偏偏等了好久公交也不來,她一個人站在那兒,獨自享受風雨的洗禮,傻得要命。
忽然就覺得何恺說得沒錯,她确實不知好歹,無論對誰都是。
垂下眸,宋枝蒽拿出手機準備叫車回去。
雖然多少有點舍不得花那三十塊,但這雨越下雨大總不是辦法。
指尖在幾個app上來回撥弄,宋枝蒽還沒選好,一道熟悉的車影打着雙閃,就這麼招搖又平穩地在附近停下。
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什麼,她緩緩擡眸,視線不經意穿過薄涼的雨幕,朝車身方向定睛望去。
隻是還未能确定是不是那輛車,頭頂就忽然被什麼遮擋住,風雨瞬間變得微乎其微。
一陣清爽沉冷的檀木香,混着荷爾蒙氣息籠罩下來。
“……”
宋枝蒽心頭一凜,扭過頭。
果然看到眼前距離自己不到一米,身形颀長冷冽,單手抄兜的祁岸。
他不知何時走到她身旁,戴着烏銀手環的修白長手撐一把淺黃色雨傘,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兩人身高差有些大。
宋枝蒽不得不仰頭。
望向他時,眼底閃過慌亂,“你不是走了?”
“前面堵車,隻能繞回來。”
祁岸神色慵懶淡薄,拖着腔調,“然後就看到你在這淋雨。”
話裡若有似無的揶揄,明擺着故意戳穿她的窘境。
宋枝蒽抓着帆布包的手緊了緊。
祁岸把傘柄遞到她面前,嗓音平冷,“拿着。”
宋枝蒽眼睫輕顫,“那你呢。”
“我有車。”
“可是——”
“不拿我走了。”
平鋪直叙的語氣,已經開始不耐。
事實證明,無論過去多久,宋枝蒽的潛意識都不敢挑戰他的“權威”,須臾之後,隻能擡手接過。
偏偏祁岸在這一刻并沒撒手。
“……”
白皙指尖握得泛白,宋枝蒽視線被迫落在對方浮浪不經的俊臉上。
深邃眸底閃過短短一簇頑劣,正欲開口之際,身後倏然響起一聲不合時宜的詫異男嗓。
“岸哥?你怎麼在這?”
訝然十足的語氣,起伏成一道完美抛物線,猝不及防地打破這一隅天地的僵持氣氛。
宋枝蒽冷不丁收回神,幾乎和祁岸同時朝身後人望去。
此時此刻,冷戰消失好多天的何恺,正撐傘站在不遠處的雨幕中。
看到兩人同握住傘柄,撐一把傘的畫面,男生眼底的不可置信如山洪一般湧洩崩塌。
“……”
宋枝蒽身形陡然僵硬。
倒是在傘下躲雨的祁岸,眸光悠長地迎着何恺那難掩敵對的視線。
朗眉星目坦蕩不馴,就這麼站在宋枝蒽身旁,沒有一絲退卻。
然而直到很久以後,宋枝蒽才明白,那天何恺臉上近乎龜裂的神色,并不隻是醋意與不爽,還有怕被拆穿的驚慌與懼怕。
祁岸也并非一時興起的挑釁。
而是封存太久,又無處發洩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