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靜回過神也發覺了不妥,拍拍廣志的肩頭讓他松開自己。
她沖姒懷命尴尬地笑笑,道:“南仲來了啊。”
她懷疑姒懷命是某種特殊體質,每次她不守君德的時候他就會出現,接連幾次都是這樣。偏偏他還是個最重規矩的方正無比的人,總能令姬靜尴尬到坐立不安。在他的襯托之下,姬靜仿佛是個放蕩不羁愛自由的昏君。
盡管姒懷命很想拿一本《周禮》給姬靜看,讓她重溫一遍君臣之儀,但他還是按原計劃,老老實實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臣看到太子的诏書了。”
“你有什麼看法?”姬靜示意廣志搬個凳子給姒将軍。
姒懷命對廣志說了句多謝,然後坐下來道:“太子,臣以為有兩點不可。一,六級爵位賜姓氏不可;二,允許女子從軍不可。”
第一條,會觸動現有氏族的利益,他們為了維護自己人上人的地位和殊榮,一定會集體反對大範圍賜姓。而第二條,雖然當下還看不出什麼利害,但姒懷命知道,它帶來的震撼将不亞于第一條。
為了國家安定,他不得不向姬靜進谏。
“南仲,我想你誤解我的意思了。”姬靜跟他解釋道“你說的這兩點才是我的本意,其餘都是附加的,如果把它們改了,那我這個诏令就可以作廢了。”
姒懷命不願輕易讓步,堅持道:“太子,治大國如烹小鮮,臣擔心你步子邁得太大,會引來反噬。”
他唯恐姬靜一意孤行,又勸道:“此诏一出,那些世家大族一定跟你離心離德,太子,你就再也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了。”
“可我會得到廣大庶民和全天下女子的支持,不是麼?”姬靜淡然一笑,道“有得必有失,放心吧,我承擔得起。”
姒懷命知道自己這趟白來了,低頭沉默不語。
“南仲,你是大姓出身,不理解庶民對姓氏的渴望。你是個男人,同樣也不會理解女子對事業的渴望。”姬靜緩緩說道“你不理解沒關系,可我不能不理解。我不僅是你們的王上,還是他們的王上。”
所以,我不能隻維護你們的利益,我還得為他們争取。姬靜心道。
姒懷命是她看重的人,她不願意因為這件事與他生分。姬靜希望他能理解,可如果他不能理解,那她也不會為了他一個人就棄天下人于不顧。
姒懷命沉思良久,終于開口道:“臣永遠支持太子。可是,臣的父親和哥哥恐怕做不到臣這樣。”
姬靜了然,道:“沒關系,你不用為難,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麼。”
“臣知道。”姒懷命情緒有些低落,沒坐多久便起身告辭了。
正如姒懷命擔憂的那般,诏書下發沒多久,姬靜便受到了世家大族連續不斷的攻讦,罵她異想天開的,誤國誤民的,欺師背祖、不忠不孝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姬靜算是徹底見識了這幫文臣的口才,瞧瞧這罵人的藝術,誇他們一句鐵齒銅牙舌燦蓮花都不為過。
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第一個跳出來表示支持姬靜的不是别人,竟是三蘇。
這個場面雖說出人意料,但細想起來倒也在情理之中。三蘇骨子裡都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主,之前他們還嫌姬靜過于溫厚,跟這這樣的主子毫無成就感。沒想到姬靜反手就給他們一個這麼大的驚喜。
“好,好,有魄力,這才像一國之君嘛。”蘇倫眉開眼笑,隻覺自己跟對了人。
不折騰的王上不是好王上!蘇倫自有一套評價标準。
他不再猶豫,趕緊喚來蘇升和蘇陽,讓他們立刻卷鋪蓋滾去東宮——抓住這個野心勃勃的王上,别讓他跑喽!蘇倫如是叮囑道。
但和鋪天蓋地的罵聲比起來,三蘇的支持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廣志都快急死了,他怕姬靜承受不住壓力撤回诏書,更怕她被世家大族聯手趕下台,心裡糾結得要命。
偏偏這個時候,他們的太王還不肯安生,非要出來搞事情。
“太子,太王說想見寶夫人,讓不讓他見?”介子清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讓。”姬靜幹脆地拒絕了,轉念一想,又道“倒是可以把寶樹抱到父王宮裡,免得他膝下寂寞。”
“哎。”介子清立刻去辦。
姬冼本來氣都已經消得差不多了,隻等姬靜好好跟他認個錯,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禅位給她算了。結果他萬萬沒想到這不孝子野心這麼大,屁股還沒坐熱呢就搞起了改革。
姬冼好不容易消掉的火氣又上來了,恨不得抓着姬靜暴揍一頓:老子當了幾十年天子都沒想過改革,你小子一上來就敢搞?祖宗成法是你想變就變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