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靜連忙讓他躺下,替他掖好了被子。
“寶栾,寡人老了,寡人對不住你。”姬冼的語氣裡充滿了憂慮和愧疚“寡人知道如今的大周就是個爛攤子,可寡人實在沒力氣收拾它了,就讓寡人安安穩穩度個晚年吧,就當是寡人求你了。”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姬靜還能再說些什麼。她拿起筆,在姬冼期盼的目光中寫下了這道無比沉重的诏書,把它發了出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此诏一出,天下沸騰。
大周的聰明人何其多,跟她想到一處的人數不勝數。
王宮門口每天都擠滿了前來進谏的士大夫,他們有的奮力疾呼,有的長跪不起,用盡一切辦法隻為求王上收回成命。
“萬萬不可啊,王上!”他們不厭其煩地重複着這句話,仿佛這樣就能打動他們的王。
連大周的泰鬥們,甚至早已隐居避世的高人們都紛紛出山,一封封谏言信雪片般地飛向王宮,每封打開都是洋洋灑灑數萬言,将三蘇分亶的危害分析得淋漓盡緻。
稷下學宮的士子們也坐不住了,他們高呼着“三蘇分亶,禍自王起”,聚在宮門口不走了。餓了就啃幾口窩窩,困了就席地而睡,下定決心要與這道不義的诏書抗争到底。
姬靜内心同樣焦灼不已,外界給的壓力再大,也敵不過她的自我折磨。她知道自己親手寫了一道什麼樣的诏書,她是大周的太子,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其中的利害!
可她仍然不得不這麼做,一來是為了孝心,二來她父王的擔憂也不無道理,無論如何,犬戎決不能被放進來。
心火把她的嘴裡燒出了燎泡,她沒日沒夜地處理着源源不斷的奏章。在姬冼無法理政的這段日子裡,她必須撐起國家的運轉。
士子們的堅持沒能換來天子的回心轉意,反而等來了前來謝恩的三蘇,随他們一道而來的還有姬淩的獨孫女涼姬,她是東北姬氏唯一活下來的人。
小姑娘還無法理解發生的一切,隻知道自己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整個人呆呆的,不知是哭得還是吓得。
蘇倫、蘇化和蘇任三人趾高氣揚地騎在高頭大馬上,那神态别提多得意了。他們不怕王上會在都城結果了他們,他們知道王上不敢。
還未散去的士子們見狀,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抄起手邊的奏章就朝他們砸了過去。
“我乃王上親封的公候,誰敢以下犯上?”蘇倫氣得大喊。
他不喊還好,這一喊算是火上澆油,讓士子們心頭的怒火燃得更烈了。
“以下犯上?如今還有尊卑上下麼?”一個士子悲憤地大呼。
“隻許你三蘇以下犯上,就不許我們以下犯上麼?”
他們将三蘇堵到宮門口,一副要把他們拉下馬的架勢。
“豎子無禮,豎子無禮!”蘇任怒而罵道。
雙方鬧出的動靜傳到了宮裡。不一會兒,介子清就帶着近衛隊的人出來,強行分開了他們。
“奉太子命,請三蘇入宮。”介子清傳達完姬靜的口谕,扭頭看向學子們,道“諸位近日辛苦了,你們的苦心太子都明白,隻是事有輕重緩急,他不得已而為之,望諸位也能體諒他的苦心。”
說完,徑直帶着三蘇入了宮門。
“多謝這位...呃”蘇化頓了頓,尴尬地問道“不知如何稱呼?”
“蘇候不必客氣,在下介子清,乃太子近衛隊中人。”介子清道。
蘇化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太子近臣,失禮失禮。”
說着朝介子清拱了拱手。
介子清笑笑,算作還禮。
涼姬仍是木木的,傀儡娃娃般跟在他們身後,一言不發。
蘇化見介子清的目光放到涼姬身上,連忙把她推到了他跟前,道:“這是宗主家的小小姐,我們三兄弟想着,還是把她交給王上處置比較好。”
其實如果不是怕把人都殺光了不好看,他們哪會特意留着涼姬的性命呢?
介子清見小姑娘走得踉踉跄跄,幾乎要跟不上他們的步伐,忍不住心頭一軟,伸手把她抱了起來。
涼姬毫不反抗,仿佛真成了個假娃娃。
“你多大啦?”介子清溫聲問道,生怕吓着她。
涼姬面無表情,就在介子清以為她不會回答了的時候,她張口脆生生答道:“我四歲了。”
這是她這麼多天裡第一次開口說話。
“才四歲啊。”介子清喟歎一聲,摸了摸她小小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