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們的崔小将軍扶出去,好好療傷。”涼王吩咐道。
“是。”
“走。”涼王攬過邱晚的肩,不讓他再看崔自青,“本王帶你去試試專為你定做的面胄,你戴上一定很美。”
所謂面胄,其實是一個結合人臉定制的“人面嚼子”,用極輕極韌的金線鐵編織而成的半面面罩,極度貼合人臉骨骼,外頭裝飾以珠寶、金片及珍珠面簾,戴在臉上,就像一個精緻的半面盔甲。
最離譜的是,内含一顆銜珠,一旦戴上,就像一個銜着珠子被關鎖了面部的美麗寵物,是半句話也不能講,張嘴也張不得了。
更别提咬人了。
涼王對設計了這款面胄的匠師非常滿意,大贊他是個天才。
“你休想讓我戴這種東西!”邱晚後退道。
“小晚,你必須得戴着,你隻有戴了這個,本王才放心将你交給他人看管。”涼王拿着面胄,一邊哄一邊靠近,“本王總不能十二個時辰将你别在腰帶上。”
“我不是畜生,也不是寵物。”邱晚羞憤道。
“小晚,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瞧它多漂亮,多貴重,你戴上一定特别美,你就當它是個面簾,或者是個面具。”涼王拿着面胄哄道。
“你隻要戴上,本王就可以滿足你其它要求,你盡管提。”
“你不是想見韓松之嗎,本王允許你去,你不是想外出活動嗎,本王也不再禁你的足,行不行?”
邱晚顫着微紅的眼,說道:“你将那顆銜珠去掉。”
涼王看着那顆銜珠,說道:“這可是這個面胄最精華的部分。”
“去掉我就戴。”邱晚冷聲道,“條件就是,讓我見韓松之,讓我自由活動。”
最後,涼王頗為遺憾地看着匠師摘掉了那顆價值不菲的東海銜珠,他可惜道:“真想看着小晚含着它。”随後又對那匠師道,“等等,你可以拿這顆珠子制個别的……”
等到邱晚戴上那個面胄,眉眼間的絕色風情便再也掩不住了,而那被遮蓋的半面風華,又叫人想入非非。
匠師都看呆了,他感慨道:“果然好物還得配美人,能讓公子這樣的美人戴上我做的面胄,是我三生有幸了。”
涼王卻沉默了,他直直看着邱晚,久久未出聲。
直到臨走前,他才吩咐了匠師:“再打三個,要更漂亮的。用最好最貴的材料,不用在意價錢。”
“是。”匠師跪拜應道,估摸着人走遠了,他才擡起頭,問道,“想必,這人便是那個邱朝太子?”
“什麼太子不太子,都被涼王睡成女人了,還太子呢?呵。”另一個匠師譏笑道。
匠師拍拍身上的塵,不以為然:“從來傲骨折不斷。有些人天生就是天上的鷹,就算打斷脊骨,扔進爛泥裡,也還是可以重新再長出血肉,長出羽翅,重新飛起來。”
邱晚很不習慣這個面胄,但他需要盡快見到韓松之,他便忍了。
回王府的馬車上,涼王将邱晚緊緊擁在懷裡,他瘾又犯了,抱着邱晚躁動不安。
邱晚閉着眼:“王爺想戒斷,就得忍着。”
涼王聲音都開始顫了:“真沒想到,本王給你打的面胄,第一個妨礙的,竟然是本王自己。”他摸出腰間的鑰匙,哆嗦便要開鎖。
“勸王爺忍一忍。”邱晚漠然道,“還病着呢。”
“也對。也對。”涼王狠狠掐了邱晚一把,“本王得忍着,本王得戒了這個心瘾。你已經是本王的人,還能跑了不成?”
邱晚沒再作聲。
涼王出行,一路戒備森嚴,路上人迹罕至。
夜色已深,家家戶戶關門閉戶,準備過年。
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響起來了,隐約可聞孩童追逐打鬧的聲音。
“過年了。過年了。阿娘阿爹,過年了。”
邱晚想念南邱,想念皇兄璟。
父皇邱文帝一定已經知道了他被俘,落到了涼王手裡,可他沒有要救邱晚的意思。
或許在父皇心裡,他這個兒子就應該戰死在建康城,而不是成為邱雍和談時受人掣肘的棋子。
邱晚攥緊五指,忽而說道:“停車!”
“我要見韓松之。”
涼王沒有反對,而是掰過他的臉,說道:“想見韓松之?你得親口答應,同本王成親。”
“小晚,别再犟了,你沒有選擇。”
“本王珍重你,才會這樣問你。”
直到馬車将邱晚在刑部大牢門前放下,邱晚懸了半日的心才算踏到了地面。
南邱的請降書,被殺的獨孤奉,膽小怕事的小皇帝,還有卑微求饒的崔自青,無不顯示着涼王在北雍至高無上的權力。
被他看上的人,是逃不了的,除非他死。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破釜沉舟,沒什麼可怕的。
隻要能扳倒涼王,解除南邱的危機,成不成親又有何關系,反正最終都是要與顧千塵離開的,這世俗中的牽牽絆絆都将與邱晚無關。
門前的小巷裡有一家小食店,老伯已在收攤,邱晚走過去,買了最後一份湯餅和一壺屠蘇酒。
他身後跟着一隊涼王的随從,并三名暗衛,将他看得死死的。邱晚隻覺好笑,涼王還是過于小心了。
邱晚用涼王的令牌,毫無阻礙地便入了大牢。
見到韓松之時,邱晚幾乎都要認不出他來了。
他胡子拉碴,身上又髒又臭,渾身是傷,根本沒了人樣。
邱晚一番大怒,掌掴了兩個獄卒,将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才換來韓松之去痛痛快快洗了個澡。衆人都知他與涼王的關系,不敢忤逆。
等到韓松之洗了澡,潔了面,束了發,換了身幹淨衣裳,再出現在邱晚面前時,便又是那個玉樹臨風的韓将軍了。
邱晚終于笑了,他抹着眼端出帶來的湯餅和屠蘇酒,卻發現酒冷了,湯冷了,餅面也稠了。
邱晚有些懊惱。
韓松之始終溫柔地看着他,将他的怒火、歡喜和懊惱都收于眼底,随之化成一種包容一切的溫柔,問他:“殿下,這段日子你過得可好?”
這裡不方便說話,千言萬語都藏于目光中,透過面胄,邱晚的聲音有些模糊:“還行。”
“殿下為什麼戴着這個?”韓松之問道。
“好看嗎?”邱晚擡眸問道。
“殿下戴什麼都好看。”
“好看就行。”
邱晚垂着眸子,斟上滿滿一杯屠蘇酒,遞給韓松之,說道:“我會同北雍涼王成親,你能理解我嗎?”
舉着酒杯的手,停在韓松之面前。
韓松之沒有接。
他深邃的眉眼中已然是狂風過境,萬物傾頹,所有的憤怒、不甘與委屈,最後卻化為穩穩的一句:“為什麼?”
“為了邱朝。”邱晚望進他的眼。
韓松之沉默了許久。
大牢裡很靜,涼王的随從、暗衛和獄卒一個個都蒼蠅盯縫一樣盯着兩人的一舉一動。
“好。”他最後說道,“殿下做什麼決定,末将都支持你。”
“從小到大,韓大将軍都是我最強的後盾。”邱晚再次遞上那杯酒,“酒雖冷了,卻尚可入腹。今兒過年,松之,為我飲了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