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姝合上信箋,眉目裡帶了些憂慮。
“怎麼了?”晉夏放下手中碗筷,看了眼愁眉不展的景姝。
“月氏人果然是沖着燕國來的。”景姝頓了頓開口道,“我就知道。”
景姝将信件收好,轉眸看向一側的晉夏溫聲道:“我會回來的。”
臨走之前,景姝被王姬請去宮中。
燕王宮一如既往地空蕩駭人,幽幽燭火明滅不定,長廊走到盡頭,王姬在那裡等着景姝。
“見過王姬。”
“你來了。”王姬側坐于欄,擡手撥弄着一側開得正盛的晚荷。
“景姝,你可知道不管是你還是式钰,亦或是當年的胥漪,我都願意拉攏的原因嗎?”
“望王姬解惑。”
“因為我不想與女人站在對立面。在這世間,無論是得到寵愛的女人,身份尊貴的女人,事業有成的女人亦或是千嬌百媚的女人,哪怕是千百種女人最終都不得不陷入困局,到了千鈞一發之際還是會被人視若草芥,棄若敝履。”
“男人之所以能夠将女人踩在腳下,就是因為他們勠力同心,無論什麼境遇下都很團結。而女人之所以不能,是因為在他們的規則下女人始終會被置于對立面,府宅中的姨娘與正妻,後宮中的妃嫔與夫人,鬥來鬥去也隻能得到所謂的愛。而這種東西對于上位者而言廉價又無趣,更不會影響他們一分一毫,因而他們也樂得看女人互相争鬥。”
“我不想再鬥女人,我隻想用他們的方式讓他們好好聽我們的話。建立一個女人能與男人一樣有話語權的世界。景姝,當年的晴好閣正是我與胥漪發起共建的。”
“她看到過未來女子建立的世界,而我正好有着能向上爬的資源和野心,我與她合作再好不過。”
“而此戰就是最後一步,若此戰取勝,将中軍大營握于手中,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登上最高位。”
“景姝,你的心意可有變化?若你不願,我也不強求。”
“回王姬話,景姝願意出征。”
“可對面是你父親你也沒關系嗎?”
“他放棄我那刻,我就已經放棄他了,若有必要,我會為王姬取下他項上人頭。”
“景姝,活着回來。”
“我一定會的。”
離開鎬京時,黃昏日頭西沉。
“我等你十日。”
“平京再見,長嬴。”翻身上馬前景姝親昵地抱了抱晉夏。而後後撤幾步景姝笑着向衆人揮了揮手,策馬追趕蔚瓊等人的步子。
燕王宮,王姬晉恣步履緩慢地推開偏殿宮門,床榻之上的人眸光渾濁得不成樣子,晉恣接過身邊侍女手中食盒輕輕擺了擺手。
衆仆從不敢違抗紛紛帶上門退了出去。
榻上燕王喘着粗氣開口道:“是誰?”
“回大王話,是我。”晉恣的聲音壓得很低,似是看得出來面前人夢境現實不分而不願意驚醒他那般。
“阿姐……”燕王掙紮着要爬起身來,晉恣連忙放下手中食盒坐在榻側堪堪扶住他的後背。
那人已經瘦到駭人,晉恣幾乎虛虛扶着他都會硌到手臂,她能感覺到面前這人大限将至,再沒幾天可活了。
比起慶幸,更多的卻是悲戚。
那人嶙峋指節握上晉恣手指,聲音沙啞喚着晉恣:“阿姐……”
“大王,我在呢。”晉恣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我……我害怕,阿姐會保護我的吧?”垂垂老矣的燕王似乎有些記憶錯亂,再開口時卻是幼時的語氣,“就像昨天父王要打我那樣?”
晉恣拍他後背的動作僵了一瞬,她用了很久才想起來那是何時的事情。那時二人皆不過十餘歲,先王脾氣暴躁又見不得燕王做事優柔寡斷。一次竟欲直接将手中茶盞丢向座下跪得筆直的他。
他怕極了卻不敢後撤或躲避,直死死拽着衣角垂眸斂目等待着滾燙的茶水潑在身上。
可預想中的疼痛卻并未到來,他微微擡眸隻見一襲紅裙赫然擋在身前将他護得嚴嚴實實。
那是他的阿姐。
“阿姐……”沙啞的聲音顫了顫,“我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想要的我也為你準備好了。”
這個位置比起他,分明是阿姐更合适,可因為她是女子就隻能居于輔佐的位置,她心有怨氣他心知肚明。雖最後死在她手裡,但在此之前她也确确實實護了他一輩子。
“來世我來做阿姐的姐姐,我來保護阿姐。”
“我不怪你。”
漆黑夜色頃刻湧入房中,将最後一絲火燭壓滅。
床榻上的人緊握的手忽而垂了下去,他歪斜地靠在晉恣肩頭,唇角卻是彎起的。晉恣将他放置在床榻,再轉身時不經意拂過眼角殘淚。
“大王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