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話晉夏略有些遲疑地握上了景姝的掌心。
“不想告訴我,對不對?”景姝坐直了身子,眉目之間帶了些堅定,“那我問你答可好?”
“是那時我身邊之人?”
晉夏遊離一瞬微微颔首。
“是。”
景姝猜到會是如此,比起震驚這種情緒更多的是幾分釋然。
“那時我身邊除了府中人與辰娘,見的外人也算不上多。如此看來,是冉府之人?”
晉夏仔細端詳着景姝表情,看她并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動,良久之後才溫聲應她的話:“是。”
“明白了。”景姝心中若隐若現的猜測瞬間明朗,她問出了最後一問。
“是冉司馬放棄我了嗎?”
“景姝……”晉夏握住她的手掌蓦然一緊,神色中帶了幾分内疚,“對不起。”
“長嬴君,你為什麼道歉?”
“有人執意取我性命,也并不在你預料之内啊。”
你也為了這件事,付出了那樣多的代價。
景姝又想起曾經在冉府的時光,似乎總是見不到那個所謂父親。唯一一次對上他的視線便是占蔔吉兇那日,他讓她做好冉府主母切勿氣量太小。
真相就是如此,冉正辜與王姬理念相悖,需要一個理由讓與王姬一刀兩斷,而冉景姝這枚棋子最後的用處就是死去。他落子無悔,而她棄子無用。
被抛棄了,所以死了。
就這樣簡單的事情罷了。
或許景姝早就隐隐約約察覺到這樣的事實,她初回鎬京不久哪裡來的仇敵呢?甚至恨到要奪她性命。在所有可能性中,隻有自己此刻或許對于某些人而言變得礙眼了。抱着這種隐隐約約的想法,景姝在醒來後第一件事并不想尋找自己死去的真相,反而是去調查母親的事情。之所以回避,隻是因為無法面對,若是當真發覺連她世間僅存的家人都想要她死,她大概會當真遂了他們的願從容赴死。
或許母親死後,回到冉家的她隻是一個符号罷了;又或許冉正辜根本不想要她死,隻是想讓那個成為晉府主母的冉家女兒死去。甚至在他眼裡她都算不得一個活生生的人,隻是一個由他支配的女人,與那群死在戰場上的女人并沒有什麼不同。
景姝思及此處,竟有些悲戚從胸中緩緩湧上。但也隻靜默一瞬,景姝忽而笑了:“我明白了。”
若是從前的景姝,怕是無法如此好聲好氣地釋然,而此刻景姝不想再任由他支配她,她要自己決定自己的一切。
她不姓冉,她姓景。
母親為她認真選擇的名姓,她姓景名姝。
清景無限,姝麗無雙的景姝。
即便這世間沒有一個人希望她活着,她也要認真活着,仔細地度過她餘生的每一日。更何況此時這世間并非沒有一個人希望她活着,她的性命是她的愛人日複一日供養祈求換來的,她的手心紅痣承載着一群女子的殷切期待,她還遇到了那麼多值得深交的好友,她絕不辜負這些心意。
“走吧。”景姝偏過頭看向晉夏,眸光有認真開口道,“長嬴君,我們回家吧。”
清算過往于她而言的确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在清算過往之後懷揣希望地活下去,接下來的路她想怎麼走。
離晉府還有些距離小巷處,晉夏覺察到景姝微末地情緒變化,他叫停了轎子轉頭問景姝:“慕娘,你想不想一起走回去?”
“好。”景姝幹脆利落地應下了他的話。
夜色漸深,街邊隻留疏燈幾許,寂寥月光灑在身上。二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似乎隻是這平凡世界中一對最樸素的夫妻。
“慕娘,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隻是有些困惑,為何會有人如此心狠,但不過片刻便明白了,我與他的想法從來不同,我在這裡想到頭腦昏聩恐怕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景姝喃喃自語道。
而不過片刻,她便将視線轉向身側的人。自相逢至今,除了她帶左衡回家那次。他都始終對她微笑着,小心翼翼地順從着,幾乎比新婚那段時光還要殷切地讨好着她。
那他的情緒呢?
景姝伸手握緊了晉夏的手,她刻意向他身邊靠了靠。就這一個動作,晉夏便明白了景姝又在感同身受,分明是自己被家人毒害,卻還能抽出餘情來心疼自己。
雖說是遲來的熨帖,但晉夏也想要向景姝坦陳自己的心緒,她想知道那他便如數告知。
思量片刻,晉夏的話音裡帶着自嘲輕笑道:“那段時間他們都說該讓你入土為安,你父親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我葬你,謠言四起,甚至最後連母親都來勸誡。我那時望着面色慘白的你,有那麼幾個瞬間也覺得是我做錯了,太執拗了。”
“可我就是不想讓你死,是不是很可笑?”
“一點兒都不可笑,晉長嬴。”景姝牽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換做是我,我隻會比你做得更過分。”
“第四次。”晉夏轉頭看向景姝。
“什麼?”
“這是你第四次,叫我的名字。”晉夏嗓音帶了些不易察覺的雀躍。
他發現自己喜歡聽景姝叫他的名字是在她第一次醉酒喚他時,那時他總覺得自己被她抛棄還要設局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左右太過卑劣,可她卻在醉酒之後喚了他的名字,那時他明白原來她也同自己一樣患得患失。
自那以後,每次景姝喚他名字時他總覺得自己不再是留在鎬京空有夫君之名的聯姻對象,而是真實地站在景姝面前,走進景姝心裡,隻屬于她的愛人。
景姝聽出了他的欣喜,明眸似水般對上晉夏的視線:“長嬴,我以後就這樣叫你,好不好?”
她共情他,心疼他,喜歡他,甚至想要與他做生生世世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