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官轉回視線,認真開口時竟下意識握上了景姝的手臂,“侯夫人大概是購置了某些花類吧?若我沒猜錯,或許是烏頭花?”
“侯夫人指尖泛暗,正是由此緣故。侯夫人大抵是不曉得這花毒性深重,但卻不會立刻發作,而是緩慢深入骨髓毛發,不到十二個時辰就會即刻斃命,心肺衰竭,肢體後仰,即刻僵化,一如侯夫人此刻。”
“你的意思是,侯夫人死于花毒?那世子呢?世子也嘴唇發黑,難道也是中了這烏頭花之毒?”景姝開口道。
“雖然這點尚且不知緣由,但世子殿下恐怕是誤服了摻雜着烏頭的東西。聽雨閣我收集到的一定是烏頭汁液,說明當夜世子或許已然薨逝,隻是與侯夫人一同被發現,因而才會讓人誤會二人死于同一原因。”理官有條不紊地分析着,她的眸光暗了暗,“确切地說,被殺害的人從頭至尾或許隻有世子一個。”
景姝心下了然,卻也為面前這放肆直言毫不避諱的女子捏了一把汗:“理官大人這話可還對旁人說過?”
“未曾。”
“那邊誰也不要說了,理官大人。”景姝勸誡道,她循循善誘道,“難道理官大人想讓世人以為侯夫人是個剪花時卻一不小心将自己毒死了的愚笨之人嗎?屆時姜侯恐怕也要與理官大人生出龃龉,您說是嗎?”
“可侯夫人不一定就是一不小心……”
理官還要開口,卻景姝一口打斷:“侯夫人就是不小心,既然姜侯遣在下調查此案,那侯夫人便就是不小心。”
倘若不然呢?難道要告訴姜侯其實侯夫人也有自殺的可能性嗎?
沉思片刻後理官這才偃旗息鼓道:“我明白了。”
頓了頓又開口道,“多謝景大人。”
“是景姝該多謝理官大人。”景姝笑得溫和,眼神裡卻全是疏離。
此案到這裡已經沒有什麼查的必要了,景姝想。現在需要的或許隻是一個頂罪之人來将罪名認下。
調查這個案子的第一日景姝便認認真真地翻閱了侯夫人與世子殿下的生平,從而發現侯夫人最愛花,遑論是宮中可見還是外邦進貢的花,她都養過一些。
若她的死因當真如理官所言,恐怕她十有八九就是自殺。
為什麼?
聽雨閣的簪钗,華章宮不翼而飛的烏頭花,偏殿中聲音與母親神似毀滅證據的女子。
她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此念一出,景姝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她仔仔細細地思索了此案乃至最初自己醒來後所有事情的關鍵部分。
式钰回姜,姜國的繼承人殁了,自己查案……
她們似乎有着極大的野心,她們要奪權。這群女子怕是想讓姜國換一番天地。
理官說完後便告退了,晉夏在一旁一言不發地聽着二人你來我往的話。
很熟悉的感覺,算計,死亡,自殺,這些混雜在一起,讓人不堪重負。
究竟是為了怎樣的感情,何至于讓侯夫人抛卻自己的性命?
“敢問”景姝往侍女左右靠了靠壓低聲音開口道,“大公主之女最近可出了什麼事端?”
“事端?”侍女歪着腦袋想了許久,沒想出任何可以被稱為事端的事情,不過倒是有一件……
侍女溫聲道:“不久前,趙國新君訪姜,世子殿下将郡主引薦給趙君,豈料其對我們郡主殿下一見鐘情後情根深種。”
“這便日日遞信,試圖要與我姜國結秦晉之好呢。君侯躊躇不決,趙君卻直接坦言郡主與他早有情誼,若不将郡主送至趙國,他便要以兵弩迎郡主‘歸家’呢。”侍女繪聲繪色地講述着,片刻後又開口道“而姜國前些年又窮兵黩武,現在絕非開戰之際,君侯之所以躊躇實則是在等大公主松口。”
這一番話下來,景姝确實對這未曾謀面的趙國國君生出些許佩服,人竟然也能恬不知恥到如此境地,直接去旁人家中搶女兒倒也是讓人聞所未聞之事。
母親又與這件事有什麼關系呢?
與晉夏沒待多久,景姝便回了錦繡宮,千方百計也想不出緣由的她想問問司寇蘊關于母親的事情。
卻沒成想卻被人輕叩房門。
景姝拉開房門,門外站着一張陌生的面孔,景姝不得不承認她雖不識得這人是誰,卻也能從那張盡态極妍的面孔中辯出她的身份。
司寇蘊的獨女,姜國是非中心的郡主殿下。
景姝一愣向她行禮問安:“見過郡主。”
豈料那女子竟然直接向她打着手語,她指節指向自己的嗓子,又輕輕擺手,景姝猜測她是在告訴她,自己不會說話。
景姝愣了片刻,轉頭欲回書桌取來紙筆,卻被郡主攔住了。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疊得方正的宣紙遞到景姝手中,又微微躬身離開了。
景姝正欲打開宣紙,卻聽得殿外隐隐有呼救聲。
“來人啊!救命啊!”
“世子妃殿下投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