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誘人的肉香飄過來,陶夭夭鼻子裡一下子被占滿,也想不到其他什麼了,趿起鞋來不及穿衣服就撲到桌前,拆開荷葉,裡面的肉香一下子彌漫整個牢房。
上面是切好的雞肉,下面是一層米飯,旁邊放好了碗碟,陶夭夭拿起銀箸,米飯香糯、雞肉外酥裡嫩,還是熱乎的。
怎麼會是熱乎的?難不成她醒之前剛剛有人來過。
陶夭夭這才發現異樣,身上的衣服什麼時候也不翼而飛了?她趕緊回頭去找,發現床榻旁放着整整齊齊一摞衣服,是幹淨的。
顯然有人來過,但陶夭夭不知道是燕綏,還是他找的婢女。
正在納悶,鐵門響動,“夭夭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一個男聲,聽起來像燕綏身邊的侍衛初一。
“稍等。”陶夭夭扯着嗓子喊,這個鐵門隔音效果不錯,她怕門外的人聽不見,說着,她趕忙拾起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套在身上,走到門邊,她用力拉動鐵門,直到撼動出聲音,陶夭夭才停下來,不一會,鐵門果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陶夭夭稍稍退到一邊,她能感受到初一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敵意,與他保持着一段距離。
初一拿來了新的熱水,看着桌上吃了一半的荷葉飯,問,“夭夭姑娘可吃好了?”
原來是收剩下的飯菜的。
“吃好了。”
初一收拾好屋裡的雜物,退出去,“夭夭姑娘有事可以拉這個繩,就會有人過來聽候差遣。”
他指着門後一根細繩,混雜在珠簾之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知道了。”
初一颔首,“如果夭夭姑娘沒有其他吩咐,我這就退下了。”
“那個。”
在初一将要退出屋門時,陶夭夭發出了聲音,“你以後叫我二夫人吧。”
初一壓着眸,冷漠地看向她,“夭夭姑娘恕罪,這是主子命我等這麼叫的。主子的命令不可違背。”
多麼好笑和刺耳。
如果他這麼聽主子的話,為什麼上次在街上她将要遇刺時,他為什麼不出手相助!
“你當真這麼聽主子的話?”陶夭夭眉峰也極其淡漠。
初一神色微動,知道她所指為何,“如果你想對主子不利,我随時都會義無反顧殺死你。”
“你不必對我這麼大的敵意。”
初一肅目道,“你自己做了什麼,以為别人都不知道嘛!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但主子身體裡殘餘的藥性我已經為他排的差不多了。你做好不要再做這些小動作。”
陶夭夭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讓我猜猜,你用了白痂藤和蝕心蘭來解流光草的毒,因為星砂半夏并沒有毒性。”
初一神色緩和了幾分,陶夭夭知道她猜對了。
陶夭夭又道,“但是你好像忘了蝕心草和星砂半夏是另一味藥裡必不可少的藥。”
“什麼藥?”初一罕有地有些緊張。
陶夭夭轉身坐在飯桌旁,不去理會他,對她而已,話至此已是仁至義盡,“隻要你主子不擋道,我可以不出手。”
初一拿着荷葉飯的手攥出青筋,他轉身要走,陶夭夭的話再次追來,
“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我之所以隻放了流光草和星砂半夏,自然有我的原因。”
初一正在關合鐵門的手頓在原地,她說的話初一瞬時反應過來,藥性相生相克,陶夭夭也許想得比他多得多,多到無論他用什麼給主子解毒,都隻會引發新的毒。
這女人,真會這麼毒嘛!
那之後,初一再沒來過,每次都是十五過來。
他對陶夭夭沒什麼敵意,說得也多。
“你們主子呢?”陶夭夭猜測,他離京了,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悄無聲息進門了。
十五拿出午飯,都是她喜歡的,“才兩天就想我們家主子了?他有事出京去了。”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高興,氣鼓着嘴,“本來這次是我跟着出京,可被初一搶去了。”
“他那天中午剛給夭夭姑娘你送完飯,搶了我的馬就跑了,我看他臉都黑了,從來沒見他這麼生氣過。你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十五好奇問。
陶夭夭搖頭,“沒什麼,你最好不要知道。”
十五想起初一對陶夭夭的成見,“不管是什麼,夭夭姑娘,你一定盡量離他遠一點,他會真殺人的。”
“我知道了。”
十五想說什麼,想了好久才說,“夭夭姑娘,有點冒昧,但我還是想說,主子之前的那些年都太苦了,我跟了主子那麼多年,從沒見過他對一個人這麼好過。”
他又想了半天,“也許,他從你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
陶夭夭在吃飯,十五坐在旁邊,又想了好久,“主子曾經說過。他想安心的生活。”
“你什麼時候跟着燕綏的?”陶夭夭停下銀箸,問他。
“主子從北遼回來的路上。我父母都死了,因為戰亂。主子路過帶上了我,那時他身邊已經有初一了,初一在主子去北遼前就已經跟着主子了。”
十五說到這裡笑了,“我剛見到主子和初一時,他們并不是很好,身上的衣服同樣破爛不堪,像是逃命回來的。這話我隻告訴你了,當時我還猶豫,以為以後要乞讨了。”
說到燕綏做質子的那段時間,陶夭夭長而密的眼睫掀起來,罕有地露出好奇,“聽說燕綏讓北遼滅國,帶着這份功績回來,坐上指揮使的位子,真的假的?”
十五道,“我不知道。”
陶夭夭擺擺手,“不說算了。”
十五有些急了,“我真不知道,我不敢問主子,偷偷問過初一,初一剛開始不理我,問急了便把我打一頓,告訴我想活久點,就不要有這樣的好奇心。”
這話像是告誡十五,也像是在跟現在的陶夭夭說。
她沒有再問。
因為十五真的不知道了。
有時候,陶夭夭真的好奇,像十五這樣率真的性格,在皇城司這種地方怎麼受得了的。
日頭東升西落,秋去東來,牢房的一面牆上刻滿了深深淺淺的痕迹。
“思齊怎麼樣了?”陶夭夭每日照例問,因為父親母親都不在身邊,她過分擔心思齊。
十五一樣樣拿出早飯擺好,“好着呢,小家夥有翠竹那個兇姨娘護着,怎麼可能有事。”
感覺話有歧義,十五解釋,“翠竹自己說的,她和夭夭姑娘情同姐妹,您的孩子,她護得緊呢!誰也不準碰。”
陶夭夭能想到翠竹叉着腰,指着十五鼻子罵的樣子,她定然連十五都不讓随意靠近思齊。
十五嘴裡苦澀,“夭夭姑娘,你能不能和翠竹說說,你們與燕府的人有仇也就罷了,主子和燕府也不對付,夭夭姑娘和主子應該是統一戰線的。”
陶夭夭沒有回應,她和燕綏的恩怨,早晚也要清算的。
“燕逸之呢?”陶夭夭又問,有些漫不經心的,這是她這些天來頭一次問自己夫君的情況。
十五回答,“二爺現在可能和主子在一塊吧,南面藥草出了大纰漏,去查了。”
“哦。”陶夭夭聞言,心中瞬時萌生起些隐隐的猜測。
她要盡快出去,不能浪費即将到來的機會。
——
外面好似下了好大的雪,陶夭夭站在假窗旁,能隐隐約約看到白茫茫一片,按時間算快到除夕了。
鐵門再次響動,十五照常推開門,卻看到陶夭夭拿着一根金簪,抵在脖頸上。
“放我出去,不然,我就死在這裡。”
十五手裡的食盒掉到地上,他從沒想到陶夭夭又來這出,“夭夭姑娘,姐,姑奶奶……”
十五直接跪下了,“求您了,您就算走,不要逮着我一個人在地上磋磨行不行?上次我差點丢了半條命,這次再讓您走了,我直接死了。”
金簪逼得更緊,陶夭夭滿眼愧疚,但轉瞬便冷厲起來,“十五,對不起,我知道會給你帶來麻煩,但是我必須要出去。”
“别别别。”看着脖頸間滲出血,十五雙手發冷,“我做不了主啊!主子不在,我做不了主。”
“放我出去!”
陶夭夭再次聲明,話音裡隻有命令。
“我沒跟你商量。”
十五為難,“夭夭姑娘,你先把金簪放下,我去找,去找羅大人問問。”
找羅雲生!
他們之間,果然有什麼交易。
十五從地上爬起來,陶夭夭喝道,“站住,讓别人去問!”
剛剛站起來的十五,“撲通”跪倒在地,“好好好,我這就找人去問。”
約麼一炷香時間,羅雲生火急火燎走進這座牢房,見到陶夭夭時,沒有多少驚訝,眉宇間壓着深沉,恭恭敬敬跪下,
“阿姐恕罪,我不能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