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宦英卻已坐直身子，正色道：“我并非要她難堪，隻求一個公道。”

徽言扇面半掩朱唇，眼含揶揄，“方才不知是誰，球杖都要揮到人家臉上了。”

“那是一時氣急！”盧宦英整了整衣袖，脊背挺得筆直，“我範陽盧氏世代将門，行事光明磊落。此等宵小手段，我不屑為之。”

徽言聞言一怔。燭光映照下，她第一次看清眼前這個總是驕縱任性的少女，原來她骨子裡藏着這般傲然風骨。這就是世家大族的教養嗎？徽言忽然覺得掌心發燙，她慣常信奉以牙還牙，此刻卻莫名生出幾分愧意。

“你若選擇私下解決……”徽言收起團扇，聲音輕了幾分，“恐怕她仍不會向你低頭。”

盧宦英目光堅定如初，“我自有打算。”

崔娥蘭纖指輕撫上她的背脊，溫聲勸道：“若是不成，就退一步。真要鬧得人盡皆知，于誰都不體面。連累了公主的清譽，更是罪過。”

徽言眸色微黯，輕歎間已轉身步出帳外。綠筝正過來回禀馬匹情況，二人低語交接數句。綠筝會意颔首，裙裾輕旋間已悄然退去。

幾人移步至王十一娘帳内，帳中燭火搖曳，映照出四人各異的神色。

王十一娘抱臂而立，朱唇勾起一抹譏诮，“盧四，輸不起就别玩。區區一場馬球，也值得你這般糾纏？盧将軍家的教養，今日倒是領教了。”

盧宦英眸中怒火灼灼，“究竟是誰輸不起？你不守規則，撞人搶球，真當無人知曉？”

話音方落，徽言與娥蘭已雙雙展開裁判文書與太醫手劄。盧宦英冷聲道：“白紙黑字，證據确鑿。你若還要臉面，就老老實實認錯道歉。”

“可笑！”王十一娘掩唇大笑，“幾張破紙就想定我的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串通一氣，故意構陷？”她忽然湊近盧宦英，壓低聲音道，“傳出去，旁人隻會說盧家女仗勢欺人，為赢不擇手段。”

盧宦英氣得指尖發顫，雙手握拳，“你！”

“怎麼？”王十一娘挑釁地揚起下巴，“要動手？正好讓衆人都看看盧娘子的大家風範。”

眼看盧宦英又要發作，徽言輕歎一聲，将她推入娥蘭懷中，自己款步上前。

王十一娘斜睨着她，“怎麼，換你上場？”

徽言福身一禮，笑意盈盈，“王娘子誤會了。”她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我的人在攔馬處拾得此物，特來送還。”

衆人皆露疑色。王十一娘蹙眉，“什麼帕子？”

徽言忽而貼近，在她耳畔輕語，“自然是……你給盧四娘坐騎下藥時遺落的信物。”她退後半步，指尖輕點帕角繡着的“宣威”二字，“這府徽，可做不得假。”

王十一娘瞳孔驟縮，臉色霎時蒼白，“你血口噴人！明明是……”

“明明是什麼？”徽言眸中精光一閃，“不是下藥，那就是……”她忽然提高聲量，“你先是暗中弄松馬镫，又在争球時故意沖撞，緻使盧四娘墜馬。是也不是？”

“胡說八道！”王十一娘聲音陡然尖利，卻掩不住眼底的慌亂。

盧宦英恍然大悟，“難怪！我說怎會站不穩！”

娥蘭急忙拉住徽言衣袖，問道：“這究竟怎麼回事？”

徽言不緊不慢地展開帕子，“盧四娘的騎術衆所周知，所用馬匹更是西域良駒。若非有人動了手腳，怎會輕易落馬？”她轉向王十一娘，笑意漸冷，“現在，證據夠實在了麼？”

王十一娘嘴唇顫抖，氣勢全無。

“王娘子在京中素來與盧四娘不睦，更曾當衆揚言要赢她。”徽言步步緊逼，“你說，若此事傳開……”

“夠了！”王十一娘突然崩潰大喊，“是我做的又如何？不過讓她摔一跤罷了！誰騎馬沒摔過！”

盧宦英怒極反笑，“好一個‘不過摔一跤’！今日若不給我個交代，明日就讓我阿兄親自登門，問問王将軍府就是這般教養女兒的！”

王十一娘渾身一顫，終于低頭認輸道：“是我錯了。”她踉跄走到案前，抓起彩頭玉镯狠狠擲向盧宦英，“給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