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宅。
已經是第七日了。
晨光透過窗棂灑在青磚地上,徽言望着銅鏡中略顯憔悴的面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妝台上的桃木梳。這些時日,褚羅氏對她的監視确實松了些,竟破例允許她的丫鬟出門采買胭脂水粉。
“娘子,慈幼院那邊……”綠筝端着茶盞欲言又止,見主子搖頭便噤了聲。這些天她日日去慈幼院守着,可院長媽媽總說七娘子未曾派人來過。
徽言忽然起身,衣袖帶翻了一盒胭脂,殷紅的粉末在案幾上暈開。
“去把紅綢挂上。”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
這七日來,徽言将自己鎖在漱玉齋内,案幾上的燭火常常燃至天明。她一筆一劃地寫着,時而停筆凝思,時而疾書如飛,将那些令其憤懑之事化作紙上墨痕。若公主那邊始終杳無音信,她便要将這褚家的秘辛,交給城南最熱鬧茶樓的說書人——讓那些見不得光的算計,那些吞沒她周氏家業的陰謀,都化作市井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綠筝剛要應聲,外頭突然傳來丫鬟急促的腳步聲。
“三娘子,外宅來了貴客,說是宮裡來的,叫主子們都去接見。”
徽言心頭一跳。莫不是公主派人來了?她顧不得換衣裳,隻将鬓邊碎發匆匆挽了挽,便提着裙角往外奔去。
外宅中庭。
外宅下人黑壓壓跪了一地,褚正瀾身着朝服,垂手而立。台階上站着個面白無須的青袍郎君,手持墨色文書,口中正高呼宣讀旨意。
“秀外慧中,知書明禮……”當他念到“入宮伴讀”四字時,垂首跪在褚羅氏身後的徽言明顯感覺到前頭二叔的脊背僵了僵。
待宣旨使者提醒捧敕第二遍,褚正瀾才如夢初醒般接過那蓋有禮部印的伴讀牒和象牙腰牌。
“臣褚正瀾……奉诏!”
書房内,檀香袅袅。
“砰!”
伴讀牒被狠狠掼在黃花梨案幾上,震得硯台裡的墨汁濺出幾點烏痕。
“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褚正瀾額角青筋暴跳,官袍袖口下的手指微微發抖。他今晨還當是自己在戶部清丈田畝的差事入了聖眼,卻不想竟是這個侄女不聲不響暗中謀劃攀上高枝。
徽言垂首盯着青磚地上搖曳的燭影,唇角彎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說道:“二叔為官清正,這才福澤家門。侄女不過沾光罷了。”
“荒唐!”褚正瀾猛地拍案而起,官帽下的雙眼寒光凜冽。在官場浸淫多年,他豈會輕信這番說辭?那旨意來得蹊跷,偏生落在這丫頭身上,其中必有隐情。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這伴讀之位多少世家貴女求而不得,怎會平白落在你頭上?”
徽言輕擡眼簾,眸光清亮如秋水,“二叔既不信天恩浩蕩,莫非是要質疑禮部選人的章程?”她忽而莞爾,“說起來,今日門房說柳家遞了帖子,想是要上門來提親了。隻是這般不湊巧,日後三娘成了伴讀,這婚事怕又要往後拖一拖了。”
聞言,褚正瀾面色變了又變。
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她究竟使了什麼手段?!
窗外隐約傳來下人們壓低的驚呼,想是三娘子成了公主伴讀的消息已如野火般燒遍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