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竟不識得他?”胡姬掩口輕笑,“那是吏部尚書裴大人家的公子,裴世珩,才名冠絕京城,每逢詩會,必引得滿堂喝彩。更兼風儀出衆,不知牽動多少閨秀的芳心呢。”
徽言低眉,腦海中不禁浮現方才那人清雅如竹的身影。那場景竟與話本裡的風流韻事重疊在一起……思及此處,她忽覺失态,忙咬住下唇,将這荒唐的念頭壓了下去。
行至一間挂着“淩雲”匾額的雅室前,胡姬止步,“千知先生就在其中,郎君請獨自入内。”
徽言推門而入。
房中燃着蘇合香,面朝一扇大窗,窗外所見是春日湖景,左右是兩處居室,右側擺放着床榻,左側一簾紗帳随風輕輕搖晃,紗帳中隐約可見一女子的窈窕身姿。
“在下李三,敢問閣下可是千知先生?”徽言拱手。
紗帳後傳來一聲輕笑,如珠玉落盤,“你以為,千知先生定是位白須老翁?”
“是在下淺薄了。”徽言面上一熱,再次拱手。
“無妨。小娘子請安坐。”千知一壁移步落座,一壁邀徽言上前。
徽言聞言先是一怔,她竟隔着紗帳便識破自己的女兒身份。
“先生怎知我是女子?”
明明自己束了胸,還刻意壓低了嗓音。
“我的規矩,一人一個問題。小娘子當真要将機會浪費在無謂的事上嗎?”
透過紗帳,隐約可見千知攝人心魄的眸光。
“先生言之有理。”徽言按捺住好奇心,趕緊上前撩開紗帳落坐。
千知約莫三十許人,身着靛藍廣袖齊胸襦裙,雲髻簪花,雖肉眼可見歲月痕迹,卻風韻天成。她纖纖玉指染着嫣紅蔻丹,為徽言斟茶。
“人來此處,皆為解惑。我見小娘子正處妙齡,不知有何事煩憂?”
徽言将家中變故簡略道來,隐去褚家名諱,隻言叔父在朝為官之事。
千知輕歎,“官場盤根錯節,确實難為。不過……”她眸光一轉,“人外有人,官之上,尚有皇族。小娘子可知七公主?”
見徽言搖頭,千知續道:“陛下最疼愛這位小女兒。七公主乃陳貴妃所出,為人謙順寬和,素有賢名。公主每月初一都會去城南慈幼院探望孩童,并施舍銀錢、衣物。若娘子能得公主青眼,或許……”
徽言聞言默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盞邊緣沉思數息。片刻後,她鄭重起身,向千知深深一禮。
“謝先生指點,李三告退。”
千知目送徽言離去,房門合上的刹那,她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那笑意極淺,卻如寒潭投石,在她風韻猶存的面容上蕩開層層漣漪。染着蔻丹的指尖輕輕摩挲着茶盞邊緣,映着窗外斜照的殘陽,嫣紅似血。
“倒是個好棋子......”她低語,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笑意漸深,眼角細紋裡藏着淬毒的鋒芒。她望向窗外朝陽中的皇城方向,眸中閃過一絲算計的精光……
茶煙袅袅升起,模糊了她半張面容。紗帳無風自動,襯得那抹笑愈發詭谲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