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并未在堂内擺宴,選在了臨湖的一座雅亭内,臨湖舉酒、肆意盎然。
姜雲爾想的是自家兄弟姐妹一起吃個便飯而已,本沒打算喝酒,但姜和景帶了一壇酒來,兄弟姐妹四個竟将那一壇酒喝了個幹淨。
姜長樂一向是個不能激的,到後面竟與姜和景比起了酒來。
住在宮内尚未另立府邸的姜和景還嚷嚷着要去高貴妃宮裡取酒,讓姜雲爾給按下了。
姜長安還好,她一直有分寸,雖然有些醉酒,但也隻是臉頰微紅,并未有什麼驚天動地之話說出,歪在那裡靜靜醒酒。
相比于另外兩位酒量不行,酒品更是堪憂。
姜長樂抱着姜雲爾的胳膊說了好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無非就是趙牧讨厭之類的氣話,突然止住了話頭,姜雲爾料想大事不妙,趕緊塞了一個痰盂過來,讓姜長安抱着吐。
姜和景更是令人頭疼得不行,先是跑到湖邊要往下跳,說是下去捉條鯉魚烤來吃,讓宮人好說歹說勸下了,又去取了姜雲爾放在外面的紅纓槍,舞得歪七扭八。
高貴妃和容妃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姜雲爾正從姜和景手中奪下紅纓槍,對二位娘娘不好意思的笑笑。
“長平,這……”
“我本來隻是想着兄弟姐妹們聚在一起吃飯,哪裡料到事情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自己料理不過來,便請了二位娘娘過來。麻煩二位娘娘了。”
“我這裡有醒酒湯,走的時候帶上點吧。”
高貴妃與容妃娘娘優雅從容了半輩子,今天栽在大安宮了。
容妃讓人把姜長樂的嘴給堵住了,一手提着一個直接塞進了轎辇裡帶着往自己宮裡去了
高貴妃認出了自家的酒壇,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姜和景的腦袋上,疼得姜和景“嗷”的一聲,看得姜雲爾直皺眉。
“長本事了你啊姜和景,等你酒醒了,你跟你那好舅舅等着!”
拉扯了一刻鐘終于是将姜和景帶走了。
大安宮終于安靜了,齊霜捧了一碗醒酒湯,“爾爾,你喝點罷。”
姜雲爾擺了擺手,“不必管我。”徑直往寝宮去了,褪下鞋子爬上了床,自己将帳幔放了下來。
整個人蜷曲在床上,抱着自己的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兀自咽下眼淚。
别的兄弟姐妹喝醉了酒,都有自己的娘親來帶回家裡去,而她如今守着偌大一個大安宮,卻無親人在側。
十九年前,親生娘親生下她撒手人寰、不久于世,十五歲及笄之時一夜之間失去父親母親兩位雙親,早早的年紀經曆了家破人亡,一年前自己的兄長又死于非命。
顧祁也瞞她。
獨她一人孤零零在此,在湖中宮殿,隻一條路進出,來去都不得自由。
今日若是父親母親還在……
姜雲爾眼淚更加洶湧,沒有若是,失去了便是失去了,死了就是死了,哪有那麼多若是,誰能看清那麼多若是。
姜雲爾覺得自己真的是傻得可以,父親母親還在怎麼可能會讓她飲酒。
自己唯一一次被父親母親允許飲酒便是在及笄禮的夜晚。
那一晚她剛過十五歲生辰,母親贈給她一顆夜明珠,一向穩重自持的兄長找了全城的焰火師傅,為她綻放了一場照亮了半座雁州城的焰火,父親則是贈了她一把紅纓槍,說是同意她習武,當時的她為此高興了許久。
焰火過盡,傳來的卻是抄家的旨意,他們帶走了父親,在府上肆意作亂,為首之人起了貪念,欲把雲爾帶到他的府上,母親和兄長拼了命的去求他不要帶走雲爾,他們反而變本加厲,不斷毆打着母親與兄長,直到母親被打得快要死了,他們怕鬧出人命,這才住手,隻不過停手停的實在是太晚了,母親隻說她死後讓雲爾去她房中取一信件,便再無任何生息。
盤中飯菜尚未冷卻,家中已故去二人,一人斷了雙腿。
有人敲了門,說,“這是雲家嗎?”
姜雲爾覺得自己陷入回憶太深了,竟然聽到了蘭蕭的聲音。
她聽見他說,“不是要陪我遊三日臨安麼。”
不是假的,是真的蘭蕭。
姜雲爾眼淚奪眶,你又來了。
夕陽将沉,深夜又要來了。
姜雲爾與蘭蕭坐在人來人往的夜市小攤上,一人面前擺着一碗馄饨。
“堂堂殿下請人吃飯就請吃這個?”
姜雲爾扔給蘭蕭一物,“愛吃不吃。”
蘭蕭接了過來,是一個香囊,熟悉的荷花蓮子香。
蘭蕭将這一個香囊與其他四個挂在了一處。
姜雲爾神情仄仄,“你也不怕墜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