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A市人流日漸稀少,地鐵不再擁擠,步行街不再人滿為患,喧鬧的城市一夜間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出行倒是方便了許多,在一個晴朗的早上,封辭給莓果系上牽引繩,莓果背着咻咻,一家三口出門了。
商場早上人少,封辭沒采購過年貨,憑着記憶大緻挑選了些春聯和堅果炒貨,添購了兩箱補鈣的牛奶。
随着時間推移來商場采購年貨的人隻增不減,寬敞的過道慢慢逼仄起來,裝滿貨物的購物車來來往往,擔心莓果被車刮碰,他幹脆學着其他家長,把小孩兒放進購物車裡。
視野一下變高變寬,不用再在大人們的屁股裡艱難穿行,莓果高興的在車裡搖頭晃腦。
一家三口在食品區裡閑逛,莓果短胳膊一伸:“我要那個。”
封辭瞥一眼,是爆辣火雞面,他目不斜視推着車子往前:“要不了,這是大人吃的。”
“那小人吃的在哪裡?”
封辭默默加快腳步,莓果扒着籃筐,小腳焦急的踢了踢:“我看到了小雞炖蘑菇!”
“都吃幾天泡面了,還沒吃膩?”
他們時常光顧的門店通通歇業,老闆提前回老家過年,沒有好吃的早餐和外賣,倆人一日三餐不是泡面就是肯德基,要不就是麥當勞。
封辭現在看到泡面就想吐,看到肯德基就頭暈,莓果卻熱情不減,見到泡面就兩眼放光。
“好吃,不膩!”莓果聲音響亮,扭頭憐惜的看向封辭,“封哥,你很快會好起來的。”
封辭心一梗。
吃泡面沒有調料包的倒黴日子,他已經過了一周。
一想到這樣的日子他可能要過到年結束,封辭身上的怨氣就比死了三天的鬼還重。
他黑着臉伸手從貨架上掃了幾桶泡面,低氣壓的悶頭逛。
一家三口大包小包從商場出來正好是午飯點,封辭剛打上車,準備去附近一家私家菜館吃飯,一輛華麗的瑪莎拉蒂緩緩停在路邊。
車窗搖下,暖氣湧出,白銘斜探出頭:“小辭,哪兒去啊?”
嘿,那個矮個子的小家夥也在。
白銘一擡下巴,招呼道:“上車,我送你們。”
“不用,我車還有兩分鐘來。”封辭抓着手機晃了晃。
白銘眼尖看見了購物袋裡的泡面,到底是自己弟弟,這日子過成這樣怪可憐的。
“跟哥客氣什麼,我請你們下館子去。”
白銘這人一喝酒就話痨,有回喝多了把路邊流浪狗揣回家,摟着小狗唠了半宿,無辜小狗頂着倆黑眼圈emo了一晚。
好在人類用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補償它。
為免耳朵遭罪,封辭拒絕的堅定。
白銘以為他不好意思,解了安全帶下車:“你都窮的吃泡面了,還跟哥矜持什麼,就算你不想吃,孩子也得吃啊,你瞅瞅她矮的,我不下車都看不見她。”
“……”
一旁豎着耳朵聽的莓果不樂意了:“我不矮。”
“我長大就高了。”小孩兒挺着胸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帶着點驕傲得意,“而且我會飛,飛的比房子還高。”
白銘:“行行行你會飛,哥哥帶你們去吃火鍋好不好?那玩意兒比泡面香多了。”
封辭還是不松口,手一撈結果牽了個空,懵逼之中他低下頭,身旁哪還有人。
“你好,請開門。”
“你好,我是莓果,我要吃火鍋,請開門。”小孩兒努力踮起腳尖,雙手扒在門上,不慌不忙亮明身份催促。
這一幕給白銘看樂了,走過去打開車門,把莓果端進後座。
回頭沖封辭笑:“别愣着了,上車吧。”
封辭無奈地瞪了眼經不起誘惑的小叛徒,取消了訂單上車。
到了火鍋店,白銘問莓果喜歡吃什麼菜,莓果毫不猶豫:“吃肉肉,吃很多肉肉!”
相較一個月前見到的樣子,莓果的圓潤不言而喻,頭發也不枯燥無光了,顯然封辭嚴格遵照醫囑,把她照顧的很好。
“這孩子不挑食吧?”白銘問。
“不挑。”
豈止不挑,隻要毒不死的都吃,一吃飯就跟小豬似的,那潤物細無聲的感染力,讓他能跟着多吃半碗飯。
白銘帶着莓果去調料區,封辭在原位玩手機,沒一會兒莓果噔噔噔跑回來,手裡端着一盤水果。
“封哥,你看這是什麼?”莓果小臉激動,關子賣到一半就憋不住的說,“是绯绯果親戚,我找到的。”
封辭瞄了眼:“這叫西瓜。”
莓果蛄蛹着爬上他的膝蓋,用牙簽叉了塊送到他嘴邊:“封哥,啊~西瓜親戚要進去。”
對面的白銘明目張膽支着下巴瞧,打趣的目光和玩味笑容不加掩飾。
封辭面上浮出幾分尴尬,揪着莓果後衣領把人拎遠了:“我自己會吃,不用你喂。”
“你又害羞。”莓果聳聳肩,一口吃掉西瓜塊,小倉鼠似的嚼吧嚼吧,用小大人的口吻囑咐,“真拿你沒辦法,那你記得多吃一點噢。”
封辭扶着額頭:“回你座位上吃去。”
“你倆一直都這樣嗎?”白銘笑聲爽朗,“你上哪兒資助的小孩,聯系方式推我,我也資助一個。”
“沒有聯系方式。”封辭擰眉擦掉身上的西瓜汁,聲音麻木,“都是命。”
?
怎麼還扯上命了。
人與人之間的悲喜不相通,就在白銘一頭霧水的時候,腳下忽地一顫。
激昂輕快的國風音樂乍然響起,一名臉上塗滿油彩,身穿帽衣的表演者閃現,給在場的食客一個猝不及防的驚喜。
川劇變臉是家喻戶曉的國粹藝術,火鍋店常備表演項目,對看慣了的華夏人來司空見慣。
然而異世來的小女巫哪見過這陣仗,一哆嗦手裡的瓜掉了,轉頭躲進封辭懷裡,從咯吱窩裡的露出一雙驚慌失措的大眼睛。
“這是川劇變臉,我們這裡的一種傳統藝術表演,不會吃小孩,别怕。”封辭安撫道。
人類幼崽第一次看變臉,難免會被五顔六色的油彩臉吓一跳。
封辭難得生出了些耐心溫柔,大概是安撫起到了作用,莓果從他懷裡鑽了出來,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會兒,便收回了目光。
白銘見狀搭話道:“怎麼不看了,不好看嗎?”
莓果很捧場:“很好看啊。”
“那你怎麼不看了,是不是害怕了?”
莓果搖頭,區區變臉,她才不怕。
白銘豎起大拇指:“那你膽子蠻大啊,适應的真快。”
莓果得意洋洋:“因為我在家也看變臉,封哥變臉比那個叔叔還快,而且不用唱歌就能變,所以我一點都不怕。”
躺着也中槍的封辭:……
“不會聊天别硬聊。”他磨着牙往小孩兒碗裡放了兩片肥牛卷,“快吃。”
小孩兒吃飽就犯困,速戰速決的兄弟倆從火鍋店出來,封辭熟練扛着莓果大步朝前。
莓果下巴擱在他肩上,歪着腦袋睡得香,嘴角往下淌着晶瑩的口水。
白銘一回頭,便發現封辭肩膀被小孩兒口水濡濕了一團,而封辭恍若未覺般面色如常。
白銘意外且愕然:“你小子不是有潔癖,現在不嫌髒了?”
封辭:“家裡有洗衣機。”
白銘濃眉輕皺,斂眸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