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脊背在雨幕中被沉沉壓下,過敏反應不斷升高他的體溫,夜風又不斷席卷走身上的熱量,惡劣的環境幾乎要将他所有的生機都掏空。
其實早在剛出江家大門時,這具身體就已經到了極限,要不是江晚在現實世界長年病重,恐怕也會像原書劇情一樣,在宴會上出盡洋相。
他憑借意志走到這裡,實在已經堅持不住,于是昏昏沉沉地往前跌去。
眼看就要摔向堅硬的大理石闆,一隻溫熱的手卻及時探出,把江晚攬進懷中。
“你得去醫院。”
賀祈商半跪在地上,剪裁考究的定制西裝瞬間被大雨淋濕,于夜色中泛出濕漉漉的光。
江晚嘴唇微動,賀祈商連忙側頭聽了會兒,卻隻感受到滾燙又微弱的呼吸。
他不再詢問,直接把江晚背了起來,往陵園出口的方向快步跑去。
[檢測到主要配角賀祈商的黑化值+5。]
怎麼又在漲?他還什麼都沒做啊。
江晚努力睜開眼睛,滿是疑惑。
[畢竟是騎士嘛,隻會因為沒有保護好公主而黑化。]系統意有所指。
[宿主,恭喜你榮獲頭銜‘公主殿下’。]
江晚燒得有點糊塗了,需要遲鈍地思索很久,才意識到系統是在調侃他。
“怎麼會。”他含含糊糊地反駁,“我都還沒怎麼去攻略他。”
系統默然。
——還沒攻略,都快把人迷得七葷八素了,很難想象賀祈商之後會瘋成什麼樣子。
它這次綁定的宿主,有兩把刷子啊。
賀祈商小心翼翼地把江晚放在後座,緊跟着自己也坐了進去,扶過江晚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去醫院。”他對前排的賀家司機吩咐,随即又單手快速給自己父親回了訊息。
等做完所有的事情,賀祈商一側頭,竟發現江晚睜着眼睛,像是已經清醒過來。
賀祈商用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溫柔聲線,低聲道:“你再睡會兒吧,我們先去醫院,然後回我家休息。”
江晚眨眨眼,沒有回話。
窗外晦暗的路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隻有一雙眼睛始終清澈瑩潤,像浸在兩潭泉裡。
“怎麼了?”賀祈商輕聲又問,“還在為今晚的事情不高興?”
這次江晚搖了搖頭。
“我做了個夢。”他回答。
他剛才的确是短暫地昏迷過去,因此又沉浸在了曾經現實世界的夢境中。
“我夢見……我渾身都裹着繃帶,帶着呼吸面罩,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江晚依舊保持着靠在賀祈商肩頭的姿勢。
隻有從對方那處傳來的體溫,才能讓他有一點真實的感覺。
“渾身都好痛,内髒也痛,骨頭也痛。怎麼都死不了,也怎麼都康複不了。這樣的日子,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他雖說隻是做夢,但江晚自己清楚,那就是他在現實世界中,日複一日的生活。
在夢見從前時,他一瞬間有些害怕,怕系統是假的,任務也是假的,怕他一睜眼就會回到病床上。
當他努力從昏迷中掙紮着清醒過來,看到的卻是賀祈商的臉。
于是江晚不敢再睡了,生怕一個不留神,又會從這個位面剝離出去,繼續着沒有盡頭的煎熬。
賀祈商聽完他的話,沒有立即回答,喉結艱難地上下一動。
——到底是經曆過怎樣的事情,才讓江晚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他得承認,現在的江晚跟他印象中的竹馬判若兩人。
如果是以前的江晚,他會毫不猶豫地在宴會上公布,所謂的娃娃親都是以前的玩笑話,他們根本沒有實質意義的婚約。
他并不喜歡江晚,自然也無法回應江晚近乎偏執的感情,還不如開門見山地拒絕。
但他這次見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江晚,于是就怎麼都開不了這個口了。
婚約不婚約的,等江晚熬過這段低谷期再說吧。
想到這裡,賀祈商擡起頭,親昵地摸了摸江晚的頭:“别怕,夢隻是夢而已,哥哥在這裡。”
江晚安靜地點了點頭。
[宿主不必擔心。]系統也察覺的他的情緒波動,适時出現。
[任務沒有結束,我是不會放你回到現實世界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系統話說得狠決,可話語裡的安慰顯而可見。
江晚被它逗笑,放心地閉上了眼睛:“謝謝。”
·
江晚的過敏來勢洶洶,在醫院輸液到淩晨才稍微緩解。
或許是擔憂他剛才講述的夢境,賀祈商在醫院寸步不離地守着他,直到自己的母親蘇祈急匆匆地趕來。
蘇祈看到江晚凄慘的模樣,立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眼淚汪汪地把他摟進懷中。
“江世賢真不是東西!”她狠狠道。
……看來江家的宴會風波的确鬧得很大,這麼快就流傳到蘇祈的耳朵中了。
“宋婳從沒将這些事情講給我聽,她總是怕我擔心……”蘇祈說着,語調又哽咽起來,“要是我早知道江世賢是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允許他踏進婳婳的家門的!”
賀祈商有些擔心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媽,你别把他憋着了。”
蘇祈這才從悲傷情緒中緩和過來,抹了抹眼淚,有些抱歉地看向江晚。
“離開江家也好,聽說那狗東西還給你買了意外險,要是繼續留在那裡,恐怕會被那父子倆啃得骨頭都不剩。”
她随即表情變得有些擔憂:“隻是……婳婳當初為了和渣男在一起,是帶着自己的财産脫離宋家的,阿晚你……”
賀祈商神色一厲:“媽,别說這些!”
蘇祈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忙打住話頭,轉而又道:“阿晚可以住我們家嘛!你們不是還有婚約在身?就當提前嫁過來不就好了嘛!”
賀祈商表情凝住,下意識又想反駁,但看着江晚蒼白的臉,怎麼都說不出口那句“娃娃親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