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兩人連對方的姓名都還不知道呢,思及此雲涼将對方的病床調整成半躺,撿起地上的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呐,我叫雲涼,流雲的雲,涼風的涼,你呢?你叫什麼?”
周墨想回應,但腫脹的喉嚨難以發聲,艱難的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再指了指那筆又擺了擺手,忐忑的看着雲涼,生怕自己被嫌棄。
不會說話?自己撿了個啞巴?
驚愕在雲涼眼中一閃而逝,看他約莫隻有五六歲的樣子,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沉思片刻後她問:“那你告訴姐姐,你有名字嗎?”
床上的人點點頭,有名字?雲涼展顔一笑:“遇見你的那一日臘月二十三,正好是小年,我先就叫你小年好不好?”
“既然你沒有家人,那等你恢複了,跟我一起回家好嗎?”
周墨不語。
接下來的幾日他恢複得不錯,隻是看見雲涼吃東西時,會格外可憐幾分。
胃出血不能吃飯喝水,雖然有輸液維持,但長期缺乏食物的不安感充斥心頭,所以哪怕饑餓尚在忍受範圍内,周墨也沒法兒控制自己。
還好今天就可以出院。
收拾好東西,護士站趕巧沒人,雲涼領着人等了一會兒,細碎的聲音傳到周墨耳中。
“聽說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沒想到長得倒是周正。”
“好看有啥用?穿的跟個乞丐似的,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也不知道腦子有沒有問題。”
周墨不為所動,比這惡毒百倍的話他都聽過,啞巴就啞巴,正好掩飾了他身上的問題。
就算他生長在深宮,也知道這裡不是原來的世界了,畢竟哪怕是嬷嬷口中集天下财富的皇宮也不及這裡分毫。
能讓夜晚亮如白晝的電燈,用透明到恍若無物的琉璃做窗戶,還有能自己唱歌的電視,千裡傳音的電話,哪一樣都超出了他原有的認知。
所以哪怕嗓子好了,他也沒有開口說話,生怕漏出端倪。
雲涼站在他身前,扭頭毫不客氣的回怼:“是,我弟弟不會說話,您二位倒是會說話,隻是沒什麼素質罷了,好端端生了張淨說閑話的嘴。”
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後,雲涼笑道:“嗓子沒用大可以捐了嘛。”
這段時間三号床一直沒有家長照看,所以其他病床的家長、護士對他們多有關照,此時聞言也是笑做一片。
“哈哈哈哈,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
兩個說閑話的沒曾想碰到個硬茬子,當着人又實在不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隻得讪讪閉嘴。
辦理好出院手續已是正午時分,雲涼和蘇護士告别後領着小年出了醫院。
“走,姐姐帶你去回家。”雲涼自然的牽起了那雙冰涼的小手。
周墨下意識往回縮很快又止住動作,悄悄擡頭看了看,在雲涼反應過來之前小心的反握住對方,那一抹溫暖實在太讓人不舍。
家,真是一個聽起來就覺得溫暖的字眼,周墨對此充滿期待。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雲涼放好東西一回頭小男孩還站在原地,不管她怎麼拉,他就跟腳底生根了一樣,愣是不走。
過往的八年人生中,周墨隻趴在牆頭上遠遠的看到過一次轎攆,連馬車都沒見過,現代世界對他造成的沖擊無疑是巨大的。
而現在,直面咆哮着的鋼鐵巨獸,别說上車了,若不是雲涼拉着他早跑了。
“這孩子怎麼這麼擰呢?”等了半天的司機有些不賴煩:“我來!”
說罷,一把抱起拄在原地不動的人塞進車扣好安全帶,動作一氣呵成,熟練到周墨張開嘴都沒來得及咬下去。
“跟你姐鬧别扭?”司機很是自來熟,一邊開車一邊搭話:“嗨、男孩兒皮實,不聽話揍一頓就好了。”
雲涼隻幹笑兩聲,對着這麼好看的臉誰下得去手?司機自讨沒趣兒也不在多言,隻有周墨豎起耳朵将這話聽了進去。
冬日裡的北風總是格外刺骨,雲涼打了個哆嗦,這兩日在醫院穿着病号服,都忘了小年還穿着不知道哪個年頭生産的破衣裳。
“停車!”
路邊有不少店鋪,雲涼仗着嘴甜格外招人愛,一路上買衣裳送圍巾買褲子送襪子,很快買好衣裳和日用品。
車上的周墨并不知道對方要去幹嘛,下意識的想要跟上去。
可是身上的安全帶緊緊的束縛着他,不管使多大的勁兒大都沒辦法掙脫,仿若困獸的周墨很快紅了眼,吃人的眼神盯向了前座的司機。
正看戲的司機吓得一個激靈,趕緊放下車窗:“你姐就在旁邊買東西,很快回來啊,别急别急。”
沒了深色車窗的阻隔,周墨清晰的看見了窗外的人,狂躁的心情被瞬間安撫,等雲涼上車時,車上早恢複了一片祥和。
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家屬院前,周墨動作敏捷的下了車,幫着提了好些東西。
兩人剛站穩,出租車見了鬼似的,一腳油門飛快的走了。
“喲,雲丫頭回來啦。”
門衛大叔笑盈盈的招呼:“聽你蘇姨說我還不信,你真給自己撿了個弟弟?”
“劉叔好。”
雲涼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這麼小又不會說話,實在沒地方可去...”
大叔擺擺手:“咱們大院裡有些沒孩子的,一直想要收養小孩兒,這兩日你蘇姨幫着打聽了好些人家,就那個、那個南方來的,很有意向,就等你回家商量。”
這是當說客來了,雲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這家屬院中沒有小孩的,多是不願再婚地烈士遺孀,按說也是個好去處。
見雲涼沒有說話,周墨一顆心立刻繃緊,掩下目中的陰狠,他主動扯了扯雲涼的衣角。
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滿失落和委屈,裡面隻有一句話。
你說好要帶我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