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那少年早已入了門,此刻正靠在床頭閉着眼皺眉似乎很不安穩的樣子。
這是,睡着了?柳依雲心道。
姜淮此刻穿着新郎官的衣服,一身紅衣煞是好看,襯得他像個俊俏小公子。但同時,他一閉着眼,卻也讓人憂心他就這樣無知無覺昏過去,滿臉的脆弱和疲憊,就好像在和什麼東西抗争一樣。
“喂。”她叫這位少年,因為不知道叫什麼,所以隻能用喂來稱呼。
她一靠近才發覺這少年似乎在發着抖,身上浸了一層冷汗。柳依雲一驚,當下就要出門外喊人。
但手卻被人拽住了,姜淮疲倦又鎮定地盯着她啞聲道:“别喊。”
柳依雲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噤聲,但随即還是硬着頭皮道:“可你這樣,”瞧上去像是要死了。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來,聽起來有種詛咒的含義。
可姜淮卻像是從她的眼神中瞧出了什麼端倪,這人已經虛弱成這樣了,卻還是戲谑又嘲諷,混不在意道:“死不了。”
他甚至還能勾了唇,含糊說道:“我隻是,有點頭疼。”
柳依雲不好說話,但柳依雲想,這哪是有點啊!大哥!你看起來疼得都要閉過氣去了。
她盯着姜淮額頭那層細密的汗珠,瞧着他這副弱不禁風的落水美人樣,開始猶疑他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頭疼。
怕是從一開始成親的時候他就在硬撐了吧,柳依雲有點憐憫。雖然這場婚姻對柳依雲内心而言是做不得數的,但瞧見自己這位便宜夫君如此凄慘模樣,她還是有些同情的。
“怎麼能疼成這樣?”她放緩了聲詢問。
她也自是明白外邊的那些村民信不過,既然便宜夫君想瞞着他們,那便瞞着吧。
她将姜淮的手從她袖子上掰開,置在床上,又提起過長的裙擺走到門邊,确認了門窗緊閉,門外暫時沒人監視。她松了口氣,在屋内尋了塊柔軟的還算幹淨的帕子,拿着走到姜淮面前,坐在床沿上給他細細擦汗。
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姜淮一直在看着她。
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溫柔又耐心地讓他換了個舒适的躺姿,為他一點點拭去額上的汗水時。
姜淮卻突兀地問了一句:“你對誰都這樣嗎?”
柳依雲乍一聽見這種話,隻覺得一頭霧水,手上頓了一瞬,繼而去看姜淮的眼神,然後對方卻早已垂了眸,纖長睫毛打出一片光影,像安靜栖息着的蝴蝶。
柳依雲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覺得可能是這不知名少年疼得有些厲害,所以一時脾氣有點怪異。
她對待病号一向很有耐心,于是她摸了摸姜淮的頭,敷衍卻也溫柔地說了聲:“别怕。”
她手下的少年似乎僵硬了一瞬,臉上神情也有些恍惚。
她沒在意,繼續順着汗珠擦到了他的脖頸。柳依雲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擦下去。但随即一想,反正已經是便宜夫君了,他這樣子又這麼虛弱,此刻也不像是能照料自己的模樣。
柳依雲呼了口氣,告訴自己她不是在貪圖美色,她是在照顧傷患,接着在姜淮幽幽地注視下,松開了他的一枚衣扣,擦起了他的鎖骨,然後才發現他原來帶着一條項鍊。隻是這項鍊是掩在衣服裡的,她先前居然沒看見。
是被一根黑線串着的紅色琉璃珠,瑩瑩潤潤的,配着他張蒼白的臉,很有種古樸深邃的美。
美中不足的是,這個顆珠子許是帶了太久,上面布着斑駁的痕紋,蜘蛛網一般籠着這顆玲珑珠,像是随時都會碎掉。
更詭異的是,這珠子周圍朦朦胧胧冒着一層煙霧狀的灰氣。
柳依雲看着這顆怪異紅珠,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猶豫着伸手想要摸一摸珠子。
下一瞬,手就被抓住了。少年漆黑眸子暗暗沉沉:“你能看得見?”
柳依雲:……我又不是盲人,怎麼會連一顆珠子都看不見。
她憐憫地瞥了瞥姜淮,果然是病得不輕,人都傻了。
她再次敷衍地想摸一摸他的頭,手卻又被制住了,後者已經坐起來了些,紅色琉璃珠一偏落在他的鎖骨上。
他衣襟微敞,長睫垂下,一絲殺意從低垂的眼眸中飛快掠過,轉瞬即逝,再擡眼時又是一副虛弱模樣,很有一種任人拿捏的感覺,蠱惑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别人?”
他稍微坐起了些,和柳依雲離得有些近,那種草藥般的甘苦味讓她聞着,恍惚間總覺得有些熟悉。
這是一個稍帶暧昧的姿勢,柔和的溫順的,沒有任何劍拔弩張之感,但他如抱着柳依雲一般的手,袖子裡卻遊蛇似的滑出一柄匕首,開了鞘對準了她身後的脖頸。
端看她的反應。
柳依雲自然一無所察。不過,……一顆珠子有什麼好跟别人提的?難道他覺得這顆珠子長得很好看,他逢人就要吹噓好讓别人誇贊?
這麼虛榮?
柳依雲不由得有些嫌棄,但随即又有點恍然,眼底的憐憫更深重了些。這少年怕真的是有些病傻了。
她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
姜淮看似松散實則警惕的身形又僵硬了一瞬。這人怎麼總是摸自己頭?
接着就聽見她憐憫地說:“以後給你買更好的。”
姜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