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白遙面露感激,“能在這裡遇到你真好,你說話總是那麼暖心。那我們一起去吧?”
“好。”齊霧應了下來。
剛好換個檢查機構吧,免得看到醫生熟悉的臉、看到檢查器械上反射出來的光就會想到以前總會陪着自己來檢查的小霁和父母。一想到他們在這種時候丢掉了鮮活的生命、永遠失去了未來,齊霧就是一陣又一陣地心痛。
她強壓下了這些苦楚。
有白遙陪着一起,就算是之前沒來過碩能應該也沒事。
能在這裡遇到白遙,其實也是她自己的幸運呀。
……
檢查結束後,醫生單獨将齊霧帶進了辦公室。
“你的眼睛很好,完全沒有問題。你把它們保護得很好。但在日常生活中還是要注意用眼保護,記得讓它們在合适的時間保持一段好的休息。另外,這個保護裝置不是碩能的吧?”
其實并不是她把它們保護得很好,是媽媽把它們保護得很好。她總是操心它們的營養能否跟得上,變着花樣讓她攝入各種各樣的營養物質,還堅持監督她的日常作息。
齊霧恍惚間看到了她帶着期盼地看向自己的面容。那張面容随着時間漸長而衰老,最後消失于一片火海之中。
她輕輕應了聲:“對,它不是碩能的。”
“和碩能的保護裝置差得有點遠。經過檢查,碩能判斷出你的眼睛現在并不需要保護裝置的保護了,要堅持安裝新的保護裝置嗎?”
醫生的語氣很冷淡,也很公式化。正是這種冷淡沖淡了她心中升騰而起的傷痛。
齊霧好好地思索了一番。一套保護裝置所需花費并不低,她确實需要節省一下開支,最起碼到時候離開了學校離開了祝家還有地方待才行。
“舊裝置已經不能用了嗎?”想清楚了之後,她繼續問道。
“不建議繼續使用,使用期限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你說差得有點遠是什麼意思?費用呢,差得遠嗎?”
醫生大概明白她的想法,解釋道:“涉及眼睛保護裝置的作用原理,這個保護裝置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設計得更為複雜一些。價格上的話,出于科技成本考慮,差别應該不大,可能碩能的保護裝置價格還更加高昂。”
她一瞬間便消掉了所有的念頭:“這樣啊。那算了,不購入新的保護裝置了。”
“那這個舊的保護裝置需要碩能幫您銷毀嗎?”
齊霧仔細地看了看醫生手中被封存在罐子液體中的保護裝置,半晌才道:“不用了。我可以把它帶走嗎?”
“當然,這是您的權利。”
齊霧接過罐子,與白遙好好地道了别之後便開始在街道上遊蕩。
這裡的街道她并不熟悉。但是拐過那個彎,來到下一個街道,周圍的一切立馬就像是變回了她原來的世界。
她站在遠處靜靜地盯着那家熟悉的眼科機構,好一會兒才步履匆匆地從街道邊沿沖了過去,拐入下一個街道。
周圍的景色也越來越令她感到熟悉。她絲毫不敢停留,死死地盯着腳尖向前沖去,憑着肌肉記憶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
可她的餘光總控制不住地到處瞟,不斷地告訴着她這裡是哪裡、哪家店是她曾經和父母、小霁他們一起其樂融融地逛過的。
齊霧隻覺得鼻子又酸又通不了氣,眼睛也脹脹的。
終于到了目的地。
齊霧垂着頭盯着腳邊的地面,聽着來往的人群商量一會兒吃什麼、還有什麼還沒來得及購置的聲音。列車一趟又一趟地從身側駛過,腳步聲一茬接着一茬遠去。
她始終不敢擡頭。
當周圍終于靜了下來,齊霧終于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那種淚水流過、半幹涸半濕潤的感覺留在臉上很不好受,好像臉頰變成了一座不停地被河水沖刷着的峽谷。
她胡亂在臉上擦了兩下,但淚水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胸膛劇烈起伏,但還是感到難以呼吸。
朦胧中,齊霧看到一個不及她腿高的小孩從家門口走了出來。她使勁揉了幾把眼睛,再擡眼去看——那裡确實有一個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但她并不認識他。緊接着,一個女人從屋内急匆匆跑出來,在看到小男孩後才松了一口氣,上前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
那裡原本是齊霧的家,但齊霧并不認識他們。
也是,這裡是爸爸和媽媽崗位共同下發的住所,現在他們離開了,這裡被重新分配給其他人實屬正常。
大火燒盡了他們的存在痕迹。房子内的布局還會和之前的差不多嗎?她原本的房間、小霁原本的房間會被用來擺放起雜物嗎?
她緊緊地盯着兩人,看見小男孩扭過頭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最後将視線落在了齊霧的臉上。似乎是被齊霧吓到了,他猛地回過頭去,拉扯着女人快速往前走了幾步。
眼見兩人越走越遠,齊霧下意識往前跟了幾步,沉重的腳步聲又将她拉回現實。她忽地又頓住,伫立原地良久。
真的好像原來的自己和媽媽。在小霁出生之前,她和媽媽也是這樣的。
小霁,小霁。
自己還從未離開過蒲逅分區,但小霁甚至從未離開過這幾條街道。他還那樣幼小,他應該好好長大的。
她永遠也沒辦法原諒她自己。
齊霧收回視線,在她原本的家門口來回踱了幾遍,終究還是踏上了原路返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