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裵起身,走到桌邊倒了杯茶,“很蠢麼?”
躺椅吱呀,盛槐坐了起來,看着柳裵的側影,“若與鄧二有私仇,自己動手便可,為什麼要跟禾婇沾上關系,讓自己也變成衆矢之的的叛徒?柳裵,你怎麼能犯這麼愚蠢的錯誤?”
熱茶送入口中,柳裵仰起頭,苦笑一聲。
盛槐無法理解他的動因,“你覺得禾婇會為你保密嗎?你幫她逃跑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
“那幾天你去找屠蓮的時候,我跟徐靈澗去地牢審過禾婇。她說可以幫我殺了鄧二,我就答應她了。我說過,任何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柳裵知道這麼做會帶來什麼後果,殺心一起,他做了最莽撞的決定。
“這麼大的事你連我都瞞着,你該慶幸調查這件事的人是我,否則你早就進了地牢。柳裵,我請你以後别再做這麼任性的事。”
柳裵點頭,“我以後不會這樣了,真的。”
盛槐沉默的注視着柳裵,這是個心思極深,非常能藏得住事的人。盛槐有時候真的看不透他,這種感覺令人很不安。
師父說人心是用眼睛看不見的。
他一直都很清楚,柳裵是為了讨他喜歡才裝出溫順聽話的樣子。他感覺到這層僞裝在慢慢碎裂,得以窺見的本體是一片幽暗。而他與柳裵,或許将共同墜入這暗淵中粉身碎骨。
除夕這天,徐靈澗也來到小院,帶來的新年飾物讓院子裝扮一新。春聯,燈籠,蠟燭……柳裵和徐靈澗院裡院外的忙碌,盛槐坐在檐下閑看。
小院雪景好,盛槐不想在屋裡待着。柳裵特意給他弄了張暖桌,上可擺暖爐溫酒,不過現在溫着的是熱茶。暖桌下有棉罩抵禦冷風,不讓盛槐的膝蓋受寒。
徐靈澗聽說這張暖桌是柳裵親手做的,大發贊歎心靈手巧。柳裵很受用,主動包攬了爬上爬下挂燈籠的活兒。
有那麼一瞬間,柳裵變成了尋常人家的兒郎。盛槐自私的希望他真如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有了徐靈澗的到來,小院熱鬧不少。他唧唧喳喳,嘴巴一刻沒聽過。張玄娶了一個商戶的女兒,從相識到定親成婚不到兩個月時間,媳婦如今已有身孕。
徐靈澗開玩笑說就像有人在身後追着趕着,當真是一點時間都不浪費。
“那姑娘秀靜,也很善解人意,張玄可是有福氣了,往後都是好日子呢。”
徐靈澗這半是慨歎的話說的三人都是一默。
天色不早,柳裵進廚房做飯,盛槐和徐靈澗坐在暖桌邊烤火,徐靈澗有點提不起精神,懶洋洋的。
盛槐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醒神,“張玄成親,你似乎不是很高興?”
徐靈澗趴在桌子上,傷春悲秋起來,“人這輩子最難得是知道自己要什麼。我蠅營狗苟十多年,到現在還是一無所有。我羨慕張玄。”
盛槐說:“你若是想,就能做到。”
“我害怕人性。”過了一會,徐靈澗說:“盛槐,我又遇到鄭聿了。”
此事盛槐早已知曉,他不說是不想提起徐靈澗的傷心事。現在徐靈澗主動提起,盛槐不得不提醒他,“别跟他攪和在一起。”
徐靈澗不說話,沖盛槐咧嘴一笑。
盛槐心下了然,擡手就往徐靈澗腦門上拍了一下。徐靈澗痛得哎喲大叫,“幹嘛打我?”
“有蚊子。”
“冬天哪來的蚊子。”
“是隻蠢蚊子。”
徐靈澗撇嘴,“少指桑罵槐。你不就是罵我蠢嗎?”
“你當初為獲取情報潛進羅摩堂,他為了保護滄山阻止你的行動,你們相識的源頭本就存在問題。江湖上對鄭聿的了解很少,但他在西塞的名聲并不好。”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不适合你,徐靈澗……”盛槐無法再勸下去,這些道理徐靈澗不可能不明白。
鄭聿為阻止徐靈澗調查滄山,甚至還想反過來打探禅柯寺的消息。在徐靈澗潛伏羅摩堂期間,兩人發展出了一段不該有的關系。準确來說,是徐靈澗被鄭聿誘使上鈎。若非徐靈澗保持了幾分理智,這場任務會讓他萬劫不複。
自從在蘇家坳見過一面後,徐靈澗和鄭聿總會偶然遇到,每次都會發生更深入的接觸。
徐靈澗不喜歡肉/體上的各取所需,他試圖斷掉聯系,可他無法拒絕鄭聿。甚至他還想過借何山鳴擺脫這份畸形關系,但何山鳴已離他遠去。
徐靈澗現在毫無辦法,“我離不開他。”
盛槐頗為無奈,“這樣下去你會越陷越深,鄭聿一心為了滄山,你不是不明白。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幫你。”
廚房窗戶半開,熱氣缭繞的竈台後,柳裵娴熟的忙碌着,看起來就像那種為家為室的俊美夫婿。
徐靈澗真沒想到一個人的變化會如此大,“鶴首會的時候我見過他,那時候陸修聞覺得他像你,鋒芒畢露,張揚的過分。不過他做事比你絕決。我之前就不太贊成你收他為徒,總覺得他會把你生吞活剝掉。現在好像還真是這樣。”
盛槐也看向廚房裡的男人,“你覺得他現在是個怎樣的人?”
徐靈澗道:“這話你怎麼會問我,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不。”
盛槐隻說了這一個字。徐靈澗敏銳的察覺到什麼,往廚房方向看看,目光落回到盛槐臉上,“怎麼了?”
徐靈澗真覺得出了什麼問題,表情嚴肅。
盛槐沒将心中隐憂道出,笑了笑,“他乖嗎?”
徐靈澗白他一眼,吐槽道:“行行行,你把他調教的很好,别跟我這炫耀。說正事,青雲派掌門病重,門内估計會有一場大亂。”
青雲派的變化關系着許泠泠。徐靈澗擔心盛槐會有所行動,但盛槐的反應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