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審問”過後,兩個人陷入一種相對無言的冷淡狀态。第二天盛槐就說有事要離開幾天,柳裵态度冷冷,既不問他去幹什麼,也不關心他什麼時候回來。
盛槐外出的這幾天去見了盛無渡。
那日在茶樓殺蘇筇時,用一根筷子阻止他的那個老頭正是盛無渡。師父隐居多年,兀然出現本就不正常,還要留蘇筇一命,這讓盛槐很不理解。
“據我所知,寺裡并沒有任務讓你去殺他。”盛無渡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别忘了,你是為禅柯寺辦事。”
師父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過問禅柯寺的事。盛槐心下已有猜測,如實将滄山的事情道出,所說的與傳回總堂那封信上的呈報相差無幾。
“分堂主給我看過那封你寫給總堂的信,”盛無渡說。
果然,盛槐拱手道:“師父打算出山嗎?”
盛無渡沒有回答,接上剛才的話,“不管柳裵是死是活,你都不該冒險去黑岩山莊。他可以死,你不能死。要是為了他送命,這是禅柯寺的損失。”
盛槐語氣平靜,“弟子隻是想着他的天賦不錯,要為禅柯寺留個人才。”
“你知道當初柳裵重塑内力時,我叮囑過他什麼嗎?”半年已過,盛無渡知道柳裵不願意做磨刀石。他這麼問隻是想知道盛槐對此事是否知曉。
看到盛槐點頭,盛無渡有點意外,“他竟老老實實跟你說了。這樣并不能證明什麼,你記住我說過的,人心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弟子記住了。”
盛無渡深望着他,“你如果真記住了,就不會去黑岩山莊。盛槐,你是為什麼而去?人才,弟子,還是柳裵?”
盛槐垂眸,無言以答。
盛無渡無奈的長歎一口氣,“這是你跟他的師徒緣分。以後如何,看你自己造化。”
“是。讓師父為弟子操心了。”盛槐十分慚愧,将自己帶來的兩壇廣槱酒放到桌上,打開一壇,為師父斟酒,“這是弟子親自去買的,還不錯,師父嘗嘗。”
盛無渡抿了一口,青濁的眼睛明顯有神了,接着喝下半碗酒,臉色好了點。
師徒倆對飲一會,盛無渡歎道:“陸修聞來找過我。他跟常安現在鬧得很僵,常安擅于收服人心,陸修聞不想血流成河,他希望我能幫他。”
盛槐說:“現在還不能鬧起來。太俠盟虎視眈眈,南北武林表面上風平浪靜,但是隻要嗅到味道,一定會傾巢而出。”
“這段時間你見過常老大嗎?”盛無渡忽問。
盛槐搖頭,“自從少主來禅柯寺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常老大。”
“說來奇怪,他也有一年多沒來找過我了。”盛無渡兀自思索着什麼,過一會道:“有關蘇筇的事你都不要再插手,讓陸修聞去處理。”
盛槐仍是不懂得師父為什麼要留蘇筇性命,盛無渡不肯多說一句,盛槐隻好懷着滿心疑惑離開。
梧州城。
名香樓裡夜夜笙歌,絲竹管弦。
某間雅閣裡,幾個粉面少年在房中彈樂奏舞,目光總忍不住往帷幔後窺視。秋夜的風吹起紗帳,其後風景美不勝收。
酒案上擺着酒和一些小菜,地闆鋪着白毛地毯,一位衣着華美的男子倚坐在地毯上,手肘撐靠錦團軟包慵懶地靠着。右手拿着酒杯慢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
黑色長發用金冠半束,幾縷發絲滑進胸前的衣服裡,勾人流連。燭光映射在俊美風流的臉上,左顧右盼之間透出迷人的風情。似乎是察覺到外面的注視,他擡眸望了出去,沖着少年們微微一笑。
樂聲亂了幾拍,赤足跳舞的少年動作頓了一下。
在内伺候的少年比外面那幾個年長幾歲,他站了起來,“柳公子,夜風涼,我将窗戶關上了。”
這些天柳裵成了名香樓裡出手闊綽的客人,悠然的氣度和俊美的面龐讓他看起來像是腰纏萬貫的貴族公子。
那少年關好窗戶回來,柳裵拍拍身邊的位子,少年遲疑一下坐了過去,眼裡有幾分喜愛之色。
柳裵勾唇一笑,邪魅風流,腦袋枕到少年的腿上,閉上眼睛聽外面的樂音。
美人在側,軟香旖旎。柳裵以為靠着這些喧嚣熱鬧就能填滿心中的空虛,可他發現自己錯了。
在他心裡的空虛之地并不是一片荒蕪,那裡站着一個男人的影子。他總能想起那雙深情的眼眸,豔紅的唇,喘/吟的氣聲,不管他置身何等嘈雜,揮之不去。
少年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他驚了一下,低頭見客人還是閉着眼睛,試探的邀請柳裵今夜留宿。
“不。”柳裵的手滑到少年衣袖裡面,皮膚光滑柔軟,沒有疤痕,肌肉不夠有彈性。
少年有些失望,緊接着又聽到客人說:“你跟我回去,這裡太吵。”
子夜,客棧的夥計聽到敲門聲,便知道是那位多金的柳公子,打開門一看,呆了呆。
短短幾天,街坊鄰居都對這位柳公子如雷貫耳。名香樓裡沒有妓子女人,全都是一些姿容清秀的少年。柳公子從不遮掩,光明正大的來往于名香樓,花錢都是大手筆。可謂是銷金如水。
但是帶樓裡的人回來住,這可是頭一回。
夥計見多識廣,隻是多看了幾眼,沒胡亂搭腔。柳裵每次回來都是午夜,難為夥計次次幫着開門,照例丢了塊碎銀給他。
夥計接了銀子,說:“柳公子,樓上有位客官好像是來找你的,我安排他住在你隔壁那間房。”
那張信箋上隻說是來梧州城,沒說在哪家客棧住下,因此盛槐稍微打聽了一下。
根本不需要費多少功夫,柳公子這号人物已經被大半個梧州城知曉,癖好特殊的男人長得太好看,任誰見了都要議論幾句。那些纨绔不羁,風流成性的事情也傳到了盛槐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