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仿似一道霹靂,将盛槐整個人都撕成了兩半。他呆了一會,抓住柳裵衣領将他摁在牆上。力道之猛,柳裵甚至能聽到自己脊骨撞在堅硬牆面上的響聲。
“你殺了她?”盛槐不敢置信,不是對他殺人,而是她的死亡。
柳裵眼神倔強,“是,我殺了……”
話音未落,一擊重拳落到柳裵臉上,他順着慣勢偏過頭,嘴角流下一行血迹。
柳裵斜視盛槐,錯愕之中有一絲幽怨。
極度的憤怒與悲傷湧上心頭,盛槐身體有點發軟,他伸手扶住牆,質問變成挽回不了的低語,“誰讓你這麼做?柳裵,你怎麼能……”
柳裵看到了盛槐臉上的哀色,眼眶發紅,“你真的愛上她了?”
“你怎麼能殺了她?”盛槐的聲音繃緊如弦,好像随時會斷掉。
一個冷血果斷的殺手,盛槐此刻卻沒有力氣去拔刀,連掐死柳裵的力氣都沒有。他在原地蹒跚幾步,不知道該走向何處,如一株飄搖的野草,最後靠在牆邊慢慢蹲了下去,臉埋在掌心。
那個正義凜然的姑娘,那個要為好姐妹報仇的姑娘,那個對他憎惡至極的姑娘……盡管他不想相認,但她終究是他的親妹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有血緣關系的人。
他是可以殺了柳裵為她報仇,可她呢?
她死了。
讓他憤怒,恐懼,悲傷的事情,是她死了。
王堂主聽手下禀報有人在後巷争吵,一想就知道是盛槐和柳裵。王堂主快步來到盛槐身邊,輕聲喊他,沒有回應。
王堂主看了看神色呆怔的柳裵,推推盛槐的肩膀,“那個姑娘在柴房。”
盛槐猛地擡起頭,臉上有一道淚痕,“在哪?”
“她在柴房。”
盛槐身影如風閃過。
王堂主對柳裵深表歉意,看盛三那傷心欲絕的樣子,要是還隐瞞下去,難保盛三不會追究他的責任。畢竟他幫柳裵關押了許泠泠。
柳裵完全沒有聽到王堂主在說什麼,他眼前全是盛槐臉上的淚痕。
他真的……愛她。
分堂有專門關押的囚房,柴房并不适合囚禁一個人。沒有人把許泠泠當成囚犯對待。她中了迷香還沒有醒,雙手被反綁躺在地上,胸口仍有起伏。
盛槐解開她手上的繩子。王堂主進來看到他的舉動,不好阻止。
從昨夜到此刻,王堂主心裡已揣摩出一些事情來,“你也别怪小柳。他是為你着想。”
盛槐大緻檢查了一下她沒有受傷,緊繃的神經略微松了下來,面如寒霜,“我竟不知道王堂主和他有如此深的交情。”
“我一小小分堂,哪敢與暗門攀交情。隻要是上頭吩咐的事情,我莫有不從。”王堂主十分客氣,繼續道:“禅柯寺的規矩,不娶武家女。小柳不想讓你難做,所以拜托我把這姑娘關上幾天,警告她不要再接近你。說真的,我幹這行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做徒弟的會為師父如此考慮。”
盛槐看向他。
王堂主說:“你們都是總堂的殺手,如果真栽在江湖女人手裡,豈不可惜。你跟她斷了也就算了,這事我不會禀報總堂。有事你就吩咐,我先出去了。”
柴房的門關上。盛槐半蹲在許泠泠面前,再次看過她下颌的疤痕。剛要放下手,那雙眼睛倏然睜開。
趁人昏迷之際實施非禮,這就是許泠泠醒來看到的畫面,她眼中頓時迸射出一道鋒利的光。
“無恥之徒!你對我做什麼!”
許泠泠手中已摸到一根碎木片,二話不說,狠狠插進男人的胸口。
尖利的木片硬生生穿透衣服和皮膚,血滲出來。盛槐皺着眉頭,聽到柴房外面有人過來的腳步聲,出聲制止,“不要進來。”
柴房外面,柳裵神色黯然的停下腳步,隔着門聽到裡面的聲音,看不見他們在幹什麼。
王堂主站在院門口驅散靠近的閑雜人等,不讓外人知曉柴房裡發生的事情。屠蓮進了院子,站在柳裵身邊。
柴房裡面又有聲音響起。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女人。”許泠泠非常憤怒,她親眼看見老鬼和一個男人做那種事,而今又輕薄自己,真是讓人惡心。
盛槐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知道她誤會了自己。
木片的另一端仍握在許泠泠手裡,熱血蔓延到掌心,她在男人臉上看不到憤怒或者殺機。
這樣的沉然讓她心裡有點惶亂,“要殺就痛快一點,把我綁到這裡來算什麼意思?别碰我!滾開!”
外面的柳裵聽到這聲怒吼,閉上了眼睛。屠蓮見柳裵一臉喪氣,讓他出去眼不見心不煩,柳裵站着不動。
盛槐抓住她的手,許泠泠想退退不了。
在如此近的距離中,在男人冷然的表情下,她心中産生了害怕,面上強裝鎮定。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這個被叫老鬼的殺手,能讓她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
木片在他和她的手中被拔出來,許泠泠連忙後退,離他很遠,充滿防備,“既然不殺我,你難道要拿我威脅青雲派?你休想!”
盛槐嗤笑,名門正派表面上都是正義君子,背地裡可沒少幹陰暗魑魅的事。偏偏這些門派教出來的徒弟都是俠肝義膽之輩,他能想象得到她這些年接受的是怎樣的教育熏陶。
“許姑娘。”盛槐心情複雜,“别再追着我不放。我跟你之間毫無仇怨……”
許泠泠疾言厲色的打斷,“怎會沒有仇怨?阿妘為你大病一場,你不知道她這半年過的有多痛苦。你害慘了她!”
盛槐語氣冰冷,“這是我跟柯妘的事,她若有恨,自然會來找我。你犯不着如此。”
許泠泠半分不讓,杏眸淩厲,“她是我的朋友,你負了她,我自然要為她讨回公道!”
“你非得讓我殺你嗎?”胸前的血滴落在地,想到跟親妹妹鬥成這樣,盛槐心中沉痛。
“我當然知道你能殺我。百曉生,餘掌門,陳堯,佟夫人,這個江湖還有很多人都死在你手裡,可我不怕死!隻要能殺掉你,死又算什麼!”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一掃頹然和害怕,臉上閃現着神采奕奕的堅定,這是正義賦予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