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季給人最深刻的感受隻有一個,凜冽寒風。
植物的生命被大雪和寒風帶走,剩下荒蕪枯敗。這些生氣被播撒在南方的田野上。溫柔的霜雪像一床薄薄的被子,蓋在星點翠綠之上,整個天地像沉睡的搖籃。
滄州分堂臨近南方,卻沾染不到半分南方的和潤,隻有血腥和冰冷。
三日已過,蘭州傳來消息:銀蟬冰繭沒有送到,貴人病危。
闵淮王府的世子數年前中了寒毒無藥可醫,全靠珍藥吊着性命。朝廷貴爵,傾命于銀蟬冰繭。禅柯寺借賀信送來的消息已然言明,如果三日之内無法将銀蟬冰繭送到王府,貴人有恙,一幹人等以命相陪。
被定為死令的任務若是失敗,結局也隻有一個,死。
分堂沒有資格處置暗門殺手,鄧明明親自動手,“今天已經是第六天,蘭州沒有更新的消息傳回,看來貴人已經喪命。盛三,真沒想到你會栽在一個小犢子身上,讓他去送那麼重要的東西。你真是自己找死。”
陽光從高處窗戶投射下來,一束束光線明亮,沒有半點暖意。與窗戶同一面牆壁上挂滿刑具,森冷的反光咬在盛槐身上,分割開或明或暗的區域。
鄧明明道:“桐山派一役,你又出盡風頭。既然有餘力跟那些人打一場,怎麼就沒想着自己去送東西。我不認為你有這麼好心想保柳裵一命。那就是做錯了決定,你真是蠢透了。”
盛槐漠然的看着牆面光影。他當然考慮過自己去送銀蟬冰繭,但是以柳裵的武功擋不住那些人,而且柳裵當時想殺他,如果柳裵不阻攔,他遲早會被追上導緻任務失敗。
當時在那種情況下,除了讓柳裵送出銀蟬冰繭,沒有其他選擇。這個選擇也是不得已為之,他沒有完全的把握确保柳裵能完成任務。假若世子病死,柳裵就此叛逃不再回來,他好像,也還是會死。
“說實話,我有點舍不得殺你。”鄧明明伸手玩弄盛槐的臉,盛槐厭惡的掙開。
盛槐被綁在一張長條凳上,雙腿平放在凳面。鄧明明踩住凳子邊緣,更加用力的捏緊他的臉,目光中滿是看待落水狗的奚落和譏諷。
“你現在的樣子可毫無氣勢。當初鶴首會上你多威風,威風的想讓人殺了你!要是沒有盛無渡,你盛槐什麼都不是!你又怎麼可能赢得了我!”
不管在禅柯寺還是江湖中,老鬼風頭過盛。鄧明明心裡的嫉恨像烈火不斷,難得逮着盛槐犯錯,他找到了幾分優越感,話頭不斷。
盛槐看着他妒火中燒的樣子,語氣冷然,“那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
鄧明明将他的臉拉向自己,“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蘭州的情況如何還沒有定論,你沒有理由殺我。”
“區區老鬼,相較于王府世子,你的命實在不值錢。禅柯寺最不缺的就是殺手,你死了以後自然有人代替你。你說的沒錯,我是該好好把握機會!”鄧明明猛力掐緊盛槐的脖子,眼裡滾出猩紅,兇相畢露。
他用了狠力,盛槐很快喘不過氣來,在死亡的窒息中,唇角掠出諷刺的笑,“你……沒膽……”
聲音輕飄飄的,卻壓得鄧明明心裡猛沉。這些年他無數次想殺了盛槐,不得不有所顧慮。蘭州的情況未知,最重要的是陸修聞規矩嚴明。如果他擅自動手,陸修聞不會饒了他。
看到盛槐這種自認為掌握一切的表情,鄧明明掐緊盛槐的脖子,打了他一耳光,“我最讨厭你這種有恃無恐的樣子!”
鄧明明恨恨的松開手,盛槐咳了一陣,罵他是個窩囊廢。鄧明明又動手扇了盛槐一掌,在同一邊臉。
盛槐的半邊臉已經紅了,饒舌冷笑,往後靠在椅背上,“既然這麼恨我,當初對賭的時候你就該殺了我。你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嗎?”
鄧明明忽而笑了,陽光灑在他身上,陰森駭人,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仿佛正在墜向地獄。
“我比你早兩年進入分堂,為了成為更優秀的殺手,我比任何人都努力。你隻不過是運氣好拜盛無渡為師,學了遊龍十七式。當初你在鶴首會上大殺四方,讓我顔面掃地!我确實恨不得殺了你。不過五年前我們鬧翻的時候,要殺你的人不是我。”
盛槐擰眉,“什麼意思?”
鄧明明愚弄的看着他,“不管做什麼你都很優秀,可你卻是個真正愚蠢的人!武功再高又能怎麼樣?你還不是被我騙了!盛三啊盛三,你就是個蠢貨,被我玩弄的蠢貨。”
盛槐面無表情,謾罵的話像穿堂風過,沒有在他心中留下絲毫痕迹。
鄧明明得意洋洋,繼續貶低盛槐,窮盡言辭表達自己的輕蔑。盛槐看着他,就像看一個在路邊撒瘋的癫子。
“身為一個殺手,卻隻能用這種龌龊的方式報複我。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隻要能壓你一頭,什麼手段都無所謂。”鄧明明走到牆下挑選刑具。“說好三日之内送藥到蘭州,你們失敗了。柳裵不知所蹤,等他出現我自然會找他算賬。在蘭州傳回消息之前,我不殺你,但你犯了錯,我必須懲罰你。”
盛槐更在意他剛才說的話,“五年前想殺我的人是誰?”
鄧明明挑出一根狼牙棒,走到盛槐身邊,低語道出一個名字。盛槐的臉上罕見出現了詫異,狼牙棒打在腿上的劇痛讓他回過神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你要是成了殘廢,想必再也不能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到時候接替你位置的元康還得感謝我。”
膝蓋處的面料漸漸被血染紅,盛槐用内力護住筋脈和關節不受損傷。鄧明明自然知道盛槐的動作,下手也用了内力。
幾處擊打傷及膝蓋深處,先前封鎖穴道使得身上的傷口愈合緩慢,舊傷都如同新傷。這會又受刑,盛槐痛的臉有些扭曲,大顆大顆的冷汗滑落。
鄧明明鐵了心要讓盛槐變成殘廢,打的一下比一下狠。
“師父!”
闖入地牢的柳裵一把推開鄧明明,簡單直接的舉動讓鄧明明猝不及防,往旁踉跄了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