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看都沒看柳裵,拿出一瓶凍瘡藥給元康,“這段時間幸苦你了。我記得你手上的凍瘡還沒好,拿去擦擦。”
整個辟湖谷素白一片,湖泊結冰,澄淨如鏡。元康目送盛槐離開,臉上有竊喜的微笑。柳裵看了眼元康手裡的凍瘡藥,表情冷淡的走了。
數天沒有人住的房間早就該跟外面一樣寒冷,盛槐進屋卻發現室内有暖意。炭盆上蓋着防風罩,火氣不是很旺,隻搭一兩塊炭蓄火,等主人回來可以随時添加。
盛槐用火鉗夾了幾塊炭扔進去,雙手攤開烤了一會,身上的寒氣一點點驅散。
破天龍吟槍威力很大,盛槐腰上開了一道三指寬的口子,傷口周邊被震得血肉模糊。周大夫已經處理過傷口,盛槐脫衣服換藥,藥粉觸及傷口,腰腹的肌肉猛烈抽搐。
上藥結束,盛槐痛的冷汗涔涔,被槍杆擊打的脊背留下一道紫黑淤傷。
“怎得如此見外,該叫我來幫你才是。”陰細的聲音陡然出現在房中。
來的悄無聲息,盛槐剛要穿上衣服,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阻擋之間牽動腰傷隻能洩力。
“讓開。”盛槐冷聲驅趕。
冰涼的手撩過盛槐的腹部,一陣陰寒氣息貼到了裸着的後背上。盛槐眼神一沉,掐住對方的手腕運掌推開,卻被擋下了。兩個人互相抓住對方的手腕,形成僵持狀态,目光相對,多為不爽。
“搶了我的徒弟,你得補償我。”來人是鄧明明。
銀面具遮住鄧明明的右半張臉,露出來的左臉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顯示一種靈魂缺失的虛态,真讓人懷疑他的血是否正在慢慢被人抽幹。他周身散發着很重的陰氣,配上覆蓋銀面具的臉,看起來有種瘆人的陰森。
盛槐說:“腳長在他自己身上,他願意跟我,又怎是我搶你的徒弟。”
盛槐暗暗發力,掙脫鄧明明的桎梏。鄧明明沒打算放過他,兩個人在房間裡過了幾招。雙拳相搏,不分勝負。在最後一擊時借着沖力同時後退保持距離。
腰傷在拉扯間滲出血迹,盛槐将散開的衣服拉攏系上,冷聲道:“出去。”
鄧明明欣賞着盛槐難看的臉色,笑道:“不就是那麼點事情嗎?用得着記這麼多年?”
盛槐與鄧明明曾在同一個分堂,又是同期。盛槐十四歲取得鶴首令,十五歲接任老鬼之位,年輕氣盛,風光無限。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難以忍受的不是他人的優秀,而是身邊人的優秀。過分的耀眼會刺痛某些人的心,于是處心積慮想要磨滅他的光芒,摧毀他的一切。
鄧明明花了兩年時間對盛槐窮追不舍。當時的盛槐并不知道這是一場賭局,為了羞辱他特意開設的賭局。鄧明明用五十兩銀子作賭注,不是賭盛槐喜歡自己,而是賭自己抛棄盛槐之後,盛槐一定會回頭懇求。
“他一定會像條狗一樣黏着我不放。但是他不知道,他盛槐在我眼裡連根草都不如。”
事實如鄧明明所料,盛槐成了每對戀人中無法放手的那個人。這場賭局被鄧明明攤到所有人面前,他向衆人證明了,老鬼算什麼,在他面前隻是個蠢貨而已。
在這之後盛槐和鄧明明刀劍相向,盛槐因此差點丢掉性命。這也是陸修聞為什麼會擔心盛槐想要報複鄧二。
鄧明明喜歡重提舊事,他想看到盛槐被刺痛的樣子,“說實話,這幾年我再也沒有遇到過像你這麼死皮賴臉的人,賤不賤呐。”
盛槐接着他的話說:“犯賤的人難道不是你?過了這麼多年還來招惹我。不過就你這副尊容,就算倒貼應該都沒人要吧。”
其實盛槐的嘴巴有時挺毒,領教得最多的人是同樣說話帶刺的鄧明明。明知自己在盛槐這裡讨不到好,鄧明明偏要嘴賤引得對方口出惡言,屬實是心理有點問題。
銀面具下有一道猙獰傷疤,鄧明明不允許任何人議論自己的臉,誰敢用異樣眼神多看一眼,他絕不會讓那人活着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鄧明明自然不能忍受盛槐的譏諷,亮出陰陽斬撲殺過去。盛槐不想跟他打,牽動傷口得不償失。他便站在那裡,看着陰陽斬落在自己面門上,僅差毫厘,定住了。
“為什麼不出手?你是不是怕了?我非常樂意再跟你打一架,禅柯寺肯定又會新增許多笑料,關于你盛三是如何再敗在我手上。”鄧明明氣恨不已,又不能真的殺了盛槐,隻好在口頭上逞強。
那場讓盛槐差點丢了性命的打鬥,是鄧明明最出色的戰績。鶴首會上一舉奪得鶴首令的人竟然輸給了他。此後數年,這件事成為鄧明明大肆宣揚的勝利常被挂在嘴邊,動不動就要拿出來反複回味。他期待再次看到盛槐被激怒的模樣。
可是盛槐并不如他所願。
激動的發怒,被羞辱的憤恨,這些統統都沒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情緒再也沒有出現在盛槐臉上。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盛槐心裡并不平靜,他在努力克制。練功的時候,師父總會告誡他一句話:無論遇到何種境地,都要牢記戒驕戒躁。這本是在對戰中應保有的心境。這幾年被他運用在與鄧明明的相處中。
戒憤怒,戒怨恨。他不會讓自己的情緒變成供鄧明明取笑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