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望了望四周的黑暗,怯道:“我怕他的鬼魂晚上會來找我。以前我隻埋過屍,從來沒有殺過人,就算是在分堂的時候也沒有。前輩,這是我第一次殺人,我害怕。”
殺手害怕亡魂,這簡直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盛槐實在看不下去他的怯弱,轉身走了。元康顧不上還在冒煙的鐵盆,急急走出破舍去追盛槐,在巷子裡把他堵住。
“前輩,”元康戰戰兢兢,懇求道:“你别和我師父說行不行?前輩,你答應我别和我師父講。他要是知道我給死人燒紙錢,我就死定了。”
盛槐道:“你知道後果,卻還要這麼做。”
元康淚眼婆娑,“我,我怕。”
“一個殺手,如果擺脫不了恐懼,膽怯,你會害死你自己。”
一個真正的殺手,不該為死人産生任何情緒。
盛槐已經成為一個合格的殺手,他從不糾結擰巴,更不會讓别人的生死哀樂影響自己。每具屍體的鮮血在最初噴出時都異常滾燙,而他就在那種溫度中保持着麻木,冷漠,成了一個真正的惡鬼。
放在平時,盛槐絕對不會多管閑事。今天或許是太無聊,給自己惹上了麻煩。元康跟在他身邊不走了,那紙錢味道熏得人腦仁疼。
元康抽抽嗒嗒,哭紅眼睛的樣子好似柔弱小兔。“大家都說師父看重我,其實他根本就是不待見我。這回他不在,少主肯給我一個任務,我很努力才辦好。求求你前輩,千萬不要把我燒紙錢的事告訴我師父。”
哭聲聒噪,盛槐很煩,讓他閉嘴。
禅柯寺老鬼在江湖中的名聲是張揚狂妄,但同時,他的強大實力是毋庸置疑的。由于盛槐公私分明,很少和禅柯寺其他人打交道,後輩們對盛槐的了解也來源于這些傳說,對他發自内心的敬畏。
元康剛出生時,盛槐就已經來了禅柯寺。十數載過去,盛槐依然在暗門十殺屹立不倒,元康敬佩也害怕他。
一聽他呵斥,元康連忙止住眼淚,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盛槐,“前輩……”
在這種情形下對着外人大吐苦水,要麼是真的單純,要麼是在裝可憐。盛槐不在乎他是哪一類,答應不會提及今日之事,隻想讓元康快點滾蛋。
元康不知道自己被嫌棄,為表感謝要請盛槐喝酒。盛槐拒絕要走,未曾想袖子被人拽住。
他回頭一瞥,元康快速松手,乖乖巧巧的說:“我知道柳裵在哪裡。”
“帶路。”
鶴首會的比拼是評定一個殺手最嚴格的标準。有些人卻可以繞過激烈競鬥,憑借的是獨特天賦。
元康沒殺過人,他的義父是當地分堂主。彼時新主繼任,急需招攬人才,少主看重元康的天賦異禀,破格讓他加入總堂。實際上少主是真看重元康的真材實料,還是為了向那位分堂主示好,誰都不清楚。隻是元康來了總堂後,那位分堂主從一開始抵制少主,轉變成支持少主的中堅力量。
少主非常看好并遲早會重用元康,這是整個總堂的共識。有上頭青睐,在總堂總是要混的好一點。可惜這樣一塊金子被人埋沒在洗衣做飯這等雜事上。
從沒殺過人的元康心裡有負擔。身為過來人的盛槐能夠理解,但這分理解不代表贊同。禅柯寺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人消解這份負擔。好在元康能夠及時抽身分離憂懼。
盛槐的不耐變成了觀望,問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人。
元康說:“少主給我派任務的時候說前輩你也在富陸,如果我應付不來,就讓我找你幫忙。”
少主還真是照顧這小子。盛槐順口誇了他一句,元康笑的腼腆。
少頃,兩人停在一家花樓門前。
照元康所說,柳裵在這裡逍遙。盛槐心想這人怎會如此放縱,正事不顧在此快活?轉念又想到元康是從少主那裡聽說這個人,想必也真的費了心思尋找,于是放下疑慮,跟元康進了花樓。
樓中脂香濃郁,女子咿呀語聲軟糯。無客的妓子紛紛圍向兩人,扭動着腰肢湊上去。
盛槐很少進花樓,偶爾辦事需要才會借此打掩護。元康還是個黃毛小子,皺着臉躲在盛槐身後,一臉慌措模樣。
妓子見青年衣着普通不像個有錢人,但是相貌英俊,倒也不虧,言語多番調情。脂香撲面,□□半露緊貼在盛槐身前。盛槐面無表情,一一拿開她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索的手,腿。
元康見狀,費勁兒地把盛槐身邊的妓子擠開,“莫靠這麼近,我們是來辦事的。”
妓子甩着手帕笑話他,“到這來的人哪個不是辦事的?小娃娃,你還沒開竅呢,回家吃奶去吧!”
周遭一陣哄然大笑。
元康又氣又臊,臉蛋紅透了,暗暗咬着牙看她們。盛槐讓妓子們都散開,替元康解了圍。元康感激道謝,指向二樓一個房間讓盛槐上去稍等,他把人帶過來。
盛槐想親自見見那個罔顧正事的男人。
“下面人多嘈雜,前輩還是上樓等吧。”元康拍着胸脯說:“前輩今天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肯定幫你把事辦的妥妥貼貼。”
盛槐沒有多想,讓元康快些把人帶過來。元康滿臉乖巧的目送盛槐上樓,待那個身影進了房間,他一改無措模樣,厭惡的盯向旁邊的妓子。“帶我去找你們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