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會課上,王老師就此前吳老師的事情沉聲說道:“你們應該珍惜幫助你們解圍的同學,而不是和那些樂于看人出糗的人呆在一起。”
教室裡一陣安靜,有人低下了頭,有人抿着嘴。有人在心裡悄悄換了位置。
他們開始思索之前的自己都做了什麼事。他們不是真的讨厭吳老師或者賀炤,他們隻是被幾個人帶領着去讨厭他們。
這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好處。
班會課結束後,餘伯希對賀炤道:“老師說要珍惜幫你們解圍的同學,賀炤,我以後是不是得好好珍惜你?”
賀炤聽出來餘伯希是為了幫他,于是也接道:“當然啊,誰讓我本性善良呢?”
其他人看到了餘伯希的态度,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也都發現了賀炤的确就是這麼一個與人為善的人,漸漸地,也都和賀炤恢複到了正常的關系之中。
吳老師的事就這麼落了幕。
渭城漸漸入秋,操場旁的柳樹和梧桐樹都成了金黃色。體育課上體育老師一聲令下,同學們不情不願地開始跑步。
賀炤因為換季這幾天身體有些不舒服,總是乏力頭昏,因此隻能哼哧哼哧跑在隊伍的末尾。
“賀炤,你鞋帶開了!”
賀炤低頭一看,自己的鞋帶不知何時已經散開了,沒有辦法賀炤隻好跑出去系鞋帶。
賀炤跑到隊伍旁邊剛蹲下,突然旁邊一個側身撞過來,賀炤暗道不好,身體不受控制眼看就要面對面地着地了,這時胳膊忽然被人大力拉了一把,即将碰地的上半身被這位好心人拉了回來。
賀炤度過這驚險的一刻,大氣還沒喘勻,就聽到像是金屬碰撞聲音在一旁冷冷道:“剛才撞你的那個人最好不要讓我發現是誰,如果他真把你撞倒了,後面緊跟着就是其他班的隊伍,後果是什麼就不堪設想了。”
那人語調透着一股沒由來的生氣,賀炤已經從聲音辨認出說話人了。
餘伯希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應該也不是想要故意撞我的。我們走吧。”
還不等餘伯希回答,突然一聲響亮的哨聲響起,體育老師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們這邊:“你們兩個站在這裡幹什麼?”
賀炤暗道不好:“體育老師的眼神怎麼這麼毒?我們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抓住了。”
“估計早就想盯着了。”餘伯希道:“每次跑步都有人偷偷跑出來偷懶,他早就想抓典型了。”
賀炤還沒有發表自己的感慨,忽然餘伯希走到他身前停下了。
餘伯希高大的身軀蹲在賀炤身前,手指撚起賀炤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散開的鞋帶。
他的手指纖長,鞋帶在指尖翻飛最終系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分明那手指撚的是鞋帶,然而賀炤卻不知為何覺得就連腳心都如同有電流閃過。
賀炤不會系鞋帶。
他小時候的鞋帶都是出門前媽媽給他系好,他隻用穿上鞋子就好。後來媽媽去世,沒人給他系鞋帶了,他這時才發現自己不會系鞋帶。其實這也沒什麼,畢竟他當時還是一個七歲的小學生,班裡的大多數同學都不會系鞋帶,他不會也很正常。
然而賀炤的爸爸賀建城并不這麼認為。
在賀炤的媽媽去世之後,賀建城第一次真正開始帶孩子,已經被叫了七年“爸爸”的賀建城像是一個新手爸爸一樣驚奇地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連鞋帶都不會系!
他完全忘了自己小時候或許也是這麼過來的,對着不會系鞋帶的兒子氣打一處來,給他示範了幾次,賀炤都沒有學會,賀建城不耐煩道:“以後别穿系鞋帶的鞋了!”
自那以後的許多年裡,賀炤真的沒有再穿過系鞋帶的鞋子。後來他更大一些了,賀建城也似乎完全忘了這件事,賀炤也學會了自己買鞋,于是才又有了系鞋帶的鞋,隻是還是不會系鞋帶。
除了媽媽,這還是有人第一次這麼給他系鞋帶,而這個人竟然是之前還讓他讨厭的餘伯希。
他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腳,哪裡知道餘伯希的手勁竟然還挺大,他的手掌一把握住賀炤細瘦的腳踝,二人雙目對上餘伯希聲音低沉:“别動。”
賀炤不動了。
餘伯希系好後站起身,說:“試試還散開嗎?”
賀炤甩了甩腳,沒有再散開了。
兩個人迅速往體育老師的方向走,餘伯希一邊走一邊問道:“你是不是不會系鞋帶?按照你剛才那個系法,鞋帶要不會散開要不就會是一個死結。”
賀炤還真被說中了。
“是啊,我不會。”賀炤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在風中飄搖,“我最後一次系鞋帶是在葬禮前,我媽媽的。”
他靜靜地說着,“賀炤,你是自我媽媽後,第一個幫我系鞋帶的人。”
說完這句話賀炤自己都有些驚訝,他沒有料到自己會脫口而出。這種掩藏在心底多年的泛着酸澀的東西竟然輕輕一拽,就嘩啦啦地落下來。
餘伯希的心髒兀地被賀炤這句透露着未曾言明的苦澀揪緊,他轉回身輕松一笑,對賀炤道:“沒關系,我可以教你啊。”
賀炤和餘伯希最終被體育老師罰去打掃雜物間的衛生。
雜物間的門一打開,裡面積攢許久的塵土立馬朝着賀炤的鼻腔噴湧而來,賀炤一下子連打幾個噴嚏。
一旁的餘伯希捏了捏鼻子,轉頭看見因為灰塵和噴嚏而蓄着淚花、鼻尖通紅的賀炤,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包裝完整的口罩,“給你,戴上。”
“謝謝,那你怎麼辦?”
“我不需要。”
餘伯希淡淡說完已經邁進了雜物間開始打掃衛生。
戴上口罩後賀炤的呼吸順暢多了。
他回想起剛才體育老師發火時餘伯希一把扯開賀炤開口道:“是我剛才非要拉着賀炤說話的。”
這不能算是百分百的事實,餘伯希卻一副勢必要攬下全部責任的樣子。
體育老師原本是對着賀炤撒火的,餘伯希突然插嘴以後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問餘伯希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開學典禮上你是學生代表?”
餘伯希點了點頭。
就是餘伯希的這一個點頭,讓體育老師的怒火一下子平息,最後隻是輕描淡寫地罰他們去打掃衛生了事。
這實在不符合這位素來以脾氣暴著稱的老師的風格。
賀炤心情複雜,他感謝餘伯希的善舉但是又不想欠人人情,尤其是餘伯希的,他還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