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炤冷笑,“你到底在執着什麼?這世上誰都不是誰的附屬品。”
賀炤也顧不得管這兩個人之前有什麼前塵恩怨,伯希哥哥又是怎麼回事,他怒道:“我不知道你和餘伯希發生過什麼事,但你别把自己的無恥行徑說成是别人的原因,推卸到其他人身上。沒有人逼你這麼做。”
賀炤見到和彥清原來本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反而冷靜了下來,沒有人試圖要和這樣的人講道理。
餘伯希也愣住了,他承認那一刻他有一股愧疚之心湧上心頭,幾乎要相信和彥清所說的話了。
和彥清卻不再說話,隻是盯着餘伯希,像是在等他回應。餘伯希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你了。”
和彥清仿佛笑了一下,卻沒繼續說話,轉身走進走廊盡頭的陰影裡。
賀炤愣愣地站着,忽然道:“他以前……一直是這樣嗎?”
餘伯希垂下眼睫,“以前不是。”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餘伯希沒有回答。
賀炤直覺這是一個很長的難以言喻的故事,他不再多問。他看向地面,想到剛才他對餘伯希說的話,又聽到和彥清說他幫吳老師,一時之間有些難為情,“剛才我說話态度好像不太好,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其實有在幫吳老師。”
他頓了頓,“謝謝你啊。”
餘伯希本來煩躁的心緒瞬時突然被這句話撫平。很少有人和他說對不起和謝謝,賀炤是第一個說完對不起又說謝謝的人,這對餘伯希來說似乎有些親密了。
他不知所措道:“沒,沒關系。”
“你為什麼想幫吳老師?”
為什麼呢?即使餘伯希剛才還在因為這件事和賀炤吵架,但前幾天還是撥通了許久沒有聯系的父親的電話希望他能幫幫吳老師。
“誰知道呢?也許你說的這些的确是對的。”
賀炤“哦”了一聲,笑道:“我突然發現你其實是個挺不錯的人,怎麼樣,要做朋友嗎?”
賀炤的笑容太過明媚,一如他們第一次在籃球場上相遇。餘伯希的心尖又猛地一顫,他别過頭用往日的語氣道:“好啊。”
隻可惜,他很快發現賀炤這個人似乎隻是随口說說。
賀炤利用午休時間又去到了吳次華的宿舍,他怕去遲一些就見不到吳老師了。進去以後吳老師正在收拾行李準備搬出宿舍,離開渭城一中。
住了三年的房間,搬走時原來也隻需要這麼一個小行李箱。
賀炤看着空蕩蕩的宿舍,一時有些難過。
見到賀炤,吳次華表現得依舊與之前無異,“沒想到離開之前還會有人為我送行,我也算不虛此行了。”
“老師,您真的甘心就這麼離開嗎?”
“我當然不甘心。”吳老師低下頭,聲音裡有壓抑的顫抖還有堅定的決心。
“我有個初中同學,二十出頭就結婚了。她小時候成績不錯也曾想過去遠方,但最終在我們那個閉塞的小鎮上她還是被現實推着走。順其自然後,是沒得選。”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陷入一陣沉默。
“可是這對您來說太不公平。”
吳次華說:“不公平的事太多了,至少我知道我在這裡已經找到了我要的答案。更何況,教育不僅存在于這些地方,我想去幫助更多像我同學的女孩,幫她們插上飛翔的翅膀。說起來,我即将要去的這個學校還是餘伯希介紹給我的。那個地方雖然是個小城市,但是重視教育,當地很缺老師,所以給我的條件要很好,放心吧。”
“餘伯希給您介紹的學校?”
“對啊,他昨天晚上聯系我的,我也沒想到。他問我以後的打算,我說我想去相對來說比較落後的地方,他就為我介紹了那所學校。說起來你們倆還真是像,都是好孩子啊。”
原來這就是和彥清說的餘伯希幫吳老師的忙。
吳次華接着道:“謝謝你們願意幫我,我之所以離開最關鍵的原因不是因為課堂也不是因為誰。”
“那是因為什麼?”難道這裡還有隐情?
“我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又無法袖手旁觀的事。我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她笑了笑,“就像你為我挺身而出也導緻你被一些同學排擠。”
“老師......”
“賀炤,謝謝你的勇敢,你讓我也有勇氣做一個勇敢的大人。”
賀炤陪吳次華收拾完房間。吳次華提起行李箱的那刻他抑制不住地有些鼻酸,他想起開學典禮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吳老師。
他們相識的時間很短卻結下了很深的緣分。吳次華遞給他一些輔導書,“或許你可以用上。”
“老師,我......”
吳次華笑了笑:“賀炤,山水有相逢。最後有幾句話老師想和你說。你和很多人不一樣,你是一個會擡頭仰望的人,祝你早日找到自己想要追逐的月亮。到那時你會發現,追逐的姿态比結果更重要。”
自己想要追逐的月亮。
賀炤從小仗着自己的聰明和努力,一路來到了渭城一中。對于他來說,那些明确的要做什麼工作的未來還很遙遠,此時此刻尚還可以得過且過,每日隻需要按部就班地和大多數人一樣學習、回家就好了。
說完之後,吳次華最後看了宿舍一眼,最後一次和賀炤說了再見。
吳次華的離開提前給尚屬天真爛漫的他打開了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的一角。
第一個讓他有勇氣做一個勇敢的大人的人,離開了。
賀炤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的世界轟然倒塌了,但他還是要再擡頭看月亮,即使月亮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