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攝影師情緒的焦慮變化，屋子裡也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

先是一片死寂的花叢中憑空出現了一隻巴掌大的紫色蝴蝶。它的翅膀舒展開一排白色的斑點，前部後部有兩隻眼睛般的花紋，姿态優雅迷人。

它在花叢中飛舞了一會兒，就選定了一株向日葵當做自己的停機坪，幾隻腳緊緊扒着花瓣，伸出細長而卷曲的口器在花心深處瘋狂地掏着花蜜。

如饑似渴，貪婪危險。

黑長直驚歎于它的美貌，忍不住欣賞了幾秒。

一陣陰風從身後襲來。

梁昭臨本能地偏了偏頭。果然另一架巴掌大的小直升機從身後飛了出來，是黃蜂。

黑長直這下有點緊張了，手上又開始悄悄做小動作，捏出不知什麼時候畫好的符咒。

攝影師卻似完全沒有發現客妹的小動作，隻是口中洋溢着溢美之詞：“對的妹妹，看我這裡，再笑一點，絕美正片！對啊，這才對嘛，真正的花園怎麼能沒有蜜蜂和蝴蝶呢？”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梁昭臨仿佛聽到耳旁傳來了悅耳的雜音。

是招蜂引蝶的向日葵們在歌唱。

聲音又尖又細，整齊劃一，侵染着在場每個人的思緒。梁昭臨感到自己突然有一種欲望，要加入這場歡樂的聚會，同向日葵們一起歌唱。

歌頌陽光雨露，盡情招蜂引蝶。為什麼自己不能是一株可愛的向日葵？

她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連忙暫停并保存了手中拍攝的小視頻。

黑長直的情況沒有好到哪裡去，因為她身上的相思，覓食的昆蟲似乎都對她饒有興趣。

她極力招架。

然而不知從哪裡飛出的昆蟲們不曾聽懂她的求饒，依然成群結隊地圍繞在她周圍，越來越多。

起初，他們還忌憚黑長直手中的符咒，但她雙拳難敵四手，符咒的數量逐漸見底。

昆蟲們仿佛看透了她的無力。見縫插針地試探着攻擊。她還要抵禦那股讓人歌唱的神秘力量。她知道隻要意志稍不堅定，很可能就會被同化成這片花海中的一株，永遠地留下來。

很快黑長直的臉上，手上都出現了血洞。她徒手掰斷蝴蝶的翅膀，黃蜂的節肢，但新的蟲子很快一波接着一波湧了上來。

攝影師望着眼前的場景，司空見慣，絲毫不以為異，反而越來越興奮了：“生動，太生動了，我太滿意了，這将是我最偉大的作品！”

梁昭臨雖身在攝影師身邊，仍難免有不長眼的蟲子前來滋擾，她揮舞着權杖徒手擊碎，然而意識還是漸漸地模糊了。

身側的同事并不在意這位新人最後會不會成為昆蟲的養料，她狠狠地掐着自己。

不能睡，絕不能睡。

我是人，不是向日葵。

梁昭臨心一橫，掏出之前購買的淨化藥劑，狠狠地紮入自己的肌膚。

一分鐘，兩分鐘。

眼前跳動的世界緩緩的穩定下來。

她回過身去看黑長直，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

然而攝影師卻越發興奮，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高高的梯子，徒手爬了上去，站在高處向下俯瞰，手中相機快門不曾停歇。

何等壯美的畫面。

一位美麗柔弱的女孩躺在向日葵花田的正中央。她身上裸露的地方都在緩緩的滲出血。近百隻之形态各異的蜂蝶緊緊的圍繞着他，試圖從他身上吮吸多餘的養分。

口器從她的眼、耳、口、鼻中貪婪地伸進去。

不一會兒，這具美豔的遺體就好像一個空殼了。

攝影師撫掌而笑，看起來心情大好，破天荒地沒有呵斥梁昭臨。

“幹得不錯，今天趕緊把花絮剪出來！明早還要早起調光，你趕緊做，做不完不許吃飯！”

——

梁昭臨回到房間，回看白天的花絮，一身冷汗，這種情形換作自己，也未必能比黑長直做得更好。

她把白天的事情講給陸芊聽：“這裡的同事明顯比白桦莊園的人不好相處。”

陸芊感慨：“要是我在這裡造的機甲，能夠弄出去給你就好了。唉，真是的，害你為我冒這麼多險，我就一點兒都幫不上。”

梁昭臨笑了：“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愧疚，也不是為了讓你報答我。咱倆誰跟誰呀，我隻是想跟你分享。”

陸芊：“要不你想點辦法跟這個攝影師姐姐打好關系吧？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梁昭臨同意。

邊幹邊聊，她果然錯過了飯點。幸好她帶了牛肉幹，一邊嚼一邊聊天。

終于把宣傳視頻剪好的時候，她才想起今天的工錢還沒有到賬，可她已經累得精疲力盡，站不起來了。

“我要你們一個個的，都為我償命——”

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仿佛是從地下室傳來的聲音。

梁昭臨想起昨天臨時工妹妹走的時候的模樣，頓時後悔昨天沒有不管不顧地沖上前去問個清楚，而是任由她帶着秘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