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杜求思很快就給了商有歸一個台階下。

他無意探索逝者的洞府，從儲物袋中拿出一支清香點上，插進梆硬的石頭地裡，然後道：“學弟，我看這裡封閉多年，即使洞府裡還有什麼丹藥法器，怕是也都失效了。反倒是這山的背面，雖然植被似乎也不多，但還有些說法，不如我們去那裡看看？”

商有歸順勢道：“咦，分明在一座山上，怎麼兩邊如此‘渭泾分明’？”他走了幾步佯做試探，又道：“好像并沒有結界或是陣法作為阻隔。”

這麼多年下來，如果沒有穩定能源，也無人維護，什麼陣法結界也都該壞了。法界意識雖然修為強大，但看這一直在沉睡，隻能分出念頭的樣子，估計也沒法維護修繕整個桑蓮台的陣法運轉。

杜求思也“咦”了一聲，笑道：“還是學弟心細如發。我看看……兩地土質似有所不同，這石質曆千年萬年而不改，也是奇了。”

他拿出一粒種子，是最普通的引靈草種，生長後有彙聚靈氣之效，常拿來做沒錢布置聚靈陣的平替。引靈草不挑靈氣環境，不論靈氣多寡都能長，杜求思埋下種子，又現場掐了一個訣作為催發，結果等了一刻鐘，連個發芽迹象也沒有。

“學長，我們在這研究怕是也不合适，要不帶些回去讓學院研究？”商有歸又順勢道，“這石質硬度隻算一般，帶些回去也不麻煩。”

杜求思點頭稱是，兩人各挑地方鑿了一塊三尺見方的山石下來扔進儲物袋，便向山背而去。

·

山背氣象卻與正面完全不同，乍看草木稀疏，實則郁郁蔥蔥，層次分明。兩人駕着葉舟飛了一圈，确定這應該是桑蓮台培育靈株之處，還能看出些當年劃分區域的影子。中心區域也是一片蓮池，建立在一處一看便是刻意削平的平台上。

商有歸在蓮池外圍找到了一塊坍圮的石碑，石碑上紅字斑駁，隐約能看出是“生滅有常”四個字。蓮池中蓮花生得極為動人，以白蓮為主，夾雜種了些青蓮與紫蓮，與青碧荷葉連成一片。

杜求思還想折兩支蓮花研究一下，商有歸經曆桑蓮法界的“考核”，看到蓮花就頭痛，哪裡還敢沾這燙手山芋。挑揀了些能說的情況和杜求思說了，這才制止了杜求思蠢蠢欲動的手。

不過兩人接取了任務，還是要履行職責，又拿留影石各自選了兩個方向記錄。記錄完畢，才要去各自尋找得用的靈草。

因兩人所修功法不同，需求也不同，還都接了一個任務，到此，就該分道揚镳了。

杜求思顯然不放心這個第一次獨立探索秘境的學弟，分别前又反複叮囑道：“學弟你一人要多加小心，不論有什麼收獲，都是自家性命為要，當舍即舍。真遇到了擺不平的事情，直說自己是昆侖弟子就好，昆侖不會嫌棄你學院臉的。散修與其他學院的學生都會給昆侖幾分臉面，可你要是怎麼都不說，那别人即使知道你是昆侖門下，也可以裝傻充愣，明白嗎？面子沒有裡子重要。”

“還有，學院通行證明有記錄功能。莫說師兄烏鴉嘴，假如你真遇到了那種不給昆侖臉面，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之輩，開了記錄，學院那邊至少……咳。反正，學長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多注意！”

商有歸：“……”

至少什麼，至少能給自己報仇嗎？

自己是很惜命的啊！不會幹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情的啊！

·

雖然是杜求思邀請商有歸一起來的，但說實話，杜求思不在，商有歸一個人要自在許多，也沒那麼多顧忌。看到什麼有用的靈植，采就是了，根本不用考慮什麼認識不認識的問題，也不用擔心在杜求思面前表現出不符合自己該有的學識該怎麼辦。

多年無人管理，各種靈草靈花野蠻生長，大多都變異出了與原生品種不同的性質。商有歸根本無所謂這個，能經過選育保持新變異的性狀最好，不能保持就讓做一次性消耗品，反正系統鑒定推演一下，沒有不能用的材料。

作為新開放且大得離譜的秘境，這裡根本就沒什麼人來過，商有歸仿佛掉進了米缸的老鼠，即使每種靈植隻克制地采一點，也賺得盆滿缽滿。

一陣風吹過，正在小心翼翼剪切着一根樹枝的商有歸忽然停下了動作。

風帶來了信息，他心頭生出一點奇妙的感覺。生還是死？混沌不明！

他追着風來的方向，終于看到一處陡峭山崖下搖曳着一朵小花。

花瓣似黑似白，非黑非白，兩片灰白的葉子半籠着即将打開的花苞，散發出深邃玄奧的氣息。

延壽丹主材料，陰陽延生花！

靈物自晦，這朵延生花品級不高，還不到自晦的程度，隻能煉制出給築基、下品金丹使用的延壽丹，是以能被商有歸發現。即便如此，對築基修士來說已是十分珍貴的資源了。商有歸從桑蓮秘境出去就能拿到延壽丹丹方，有了這朵陰陽延生花，可算是瞌睡來了枕頭。

商有歸估計了下，這朵陰陽延生花最多再過一刻鐘就會成熟，幹脆不走了，留在這裡打算一成熟就摘了跑路，順便提前看看附近是否有守護獸。

普通靈植能野蠻生長，商有歸之前尋找資源時發現不少被啃了幾口還在長的靈草，可陰陽延生花這種東西哪怕是靈智不開的獸類也會本能知道其好處，絕沒有吃兩口就走的道理。

商有歸盤算着，這守護獸能護住陰陽延生花，應該已開靈智可以溝通……生服沒有炮制煉丹後效果好，隻要知道點好賴，溝通之後以炮制丹藥作為交換，拿到一半延生花應該不是問題。

商有歸不貪心，築基期可用的延生花一次開花十八瓣，煉制一爐延壽丹隻需要三枚花瓣。他拿走一半，能煉三爐延壽丹，絕對夠了。

偏偏他找了一圈，連根靈獸毛都沒找到，也是出奇。他怕自己還有哪裡遺漏，又找系統兌換了地毯式搜索，還是一無所得，别說靈獸毛，連氣息也幹幹淨淨。除了他自己，就是靈植生長的痕迹與氣息……

有些奇怪，但在這種地方，好像又沒什麼可奇怪的。

他回想着之前看到過的那些被啃的靈草，不少咬痕看上去都很陳舊，是“陳年舊傷”。而他一路走來，這麼大一座長滿靈草的山頭，也根本沒見到幾隻鳥獸。陰陽延生花不會靈物自晦不假，但也不是什麼靈獸都能發現的，又是那麼危險的位置……好像沒有守護靈獸也不奇怪？

他皺緊了眉，還是不太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氣。以防萬一，他采了些山崖附近的靈草，榨汁塗抹在自己身上，又用了個小法術，通過靈草氣息将自己隐藏在草叢中，力求從外形到氣息都裝得像是沒這麼個人。

一刻鐘後，陰陽延生花兩片灰白的葉子垂下，非黑非白的花瓣一層層綻開。花開十八瓣，共分三層，一層六瓣。雖然三片花瓣就可煉一爐延壽丹，但其實花瓣層數也有說頭，越是靠内層的花瓣藥力就越充足，越容易練成品相更好的延壽丹。延壽丹成丹三品，每一品延壽都有一百年之差，最後賣出的價格也是天差地别。

遠處隐約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陰陽延生花開，馥郁的花香已經毫不遮掩地飄散出去，同時整朵花也籠罩着一層淡淡靈光。

像這樣少見、又有神奇功效的靈花，得天地所鐘，開花成熟後若一段時間還能留存，就能生出靈智踏上道途。運氣再好一些的，甚至能直接化出人形，盡管大概率也是個小娃娃外形，可比毫無行動力的柔弱花草強多了。

修真界裡多得是某位大能所種靈花靈草生出靈智修成人形，然後被大能收為弟子，最後也成為一代大能的故事。商有歸聽說過，昆侖兩位創派祖師膝下就有一位蘿藦花化人的弟子，算起來也是自己不知道多少代前的祖師。這些非人出身的修士跟腳殊異，壽命極長，天劫來得也慢，可比不少人族修士過得都逍遙。

陰陽延生花上的靈光越來越明亮，再不摘，就該生靈了。成了靈智，就能稱一聲“道友”，可以交流。或許有修士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把生出靈智的延生花當作材料摘走，但商有歸做不到，再不摘，他可就白來了。

而那些受延生花成熟吸引趕來的靈獸也快到了。

商有歸手中出現一根半透明的長條鐵棍——天外隕玉煉制的劍胚，掠身而出。劍胚一掃，劍氣鼓蕩，風生，水起，細密的雨霧彌漫，模糊了那些靈獸的視線與感知。

輕薄的風刃無處不在，輕柔卻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割開敢于靠近的靈獸的皮毛鱗甲。

淡淡血腥氣立刻順着水霧彌漫得到處都是，商有歸隻想摘了延生花就跑，不打算一個人和這麼多靈獸打。不說靈獸□□本就比人族更堅韌，光是這數量，他要一個個打過去，也讨不了好。

剛才那一手，破了大部分靈獸的防，也消耗了他三成法力，這是一種威懾——很多靈獸雖然靈智不高，在某種程度上卻比人更知道好歹，知道什麼能惹不能惹。加上血腥氣會激發靈獸天性中好殺的一面，夠讓它們内部亂一波了。

果然，白霧中傳來更為粗重的喘息，血氣激發兇性，它們會本能攻擊身邊還流着血的同伴。而另一些沒受傷的，比其他靈獸更有智慧一些的，看次情狀也頓住腳步，随後往後退去……它們并非徹底放棄，而是要等商有歸露出破綻。

商有歸怎麼可能留破綻給它們？

塗山是隻聰明的狐狸，血腥味彌漫開來的瞬間，一道白影電射而出！它靈活地避開幾次不輕不癢的偷襲，兩爪一扒，将整朵延生花連根待葉全扒了出來，叼着延生花就跑向商有歸！

伺機摘花的商有歸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共處一年培養出的默契讓他與狐狸崽子配合得十分完美，隻見狐狸崽子後爪一蹬，延生花脫口而出，商有歸手一撈，不偏不倚正好抓住延生花還帶着土的根部。而狐狸崽子已經舒舒服服地趴回了商有歸的脖頸，把自己盤成一個毛絨絨的狐狸團子。

延生花一到手，商有歸立刻跑路。身下葉舟靈光湛然，以葉舟為中心，狂風席卷。

沒有殺傷力，但不少懸崖上的碎石泥土，或幹脆就是雜亂生長的野草都被裹挾其中，看起來也是一片飛沙走石之态。這并非完全是商有歸之力，而是借了這裡地貌特殊施展的法術，換個地方就沒這種威力了。靈獸肉身強悍，但想穿過狂風屏障，也得好好掂量一二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