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證——鶴岐的灰羽毛放在打卡點上，被一個金色光圈環繞，就差把“我在這裡把我拿走”寫在臉上了。藍風、羅既歌與燕昭商有歸幾乎是同時趕到的，兩方誰也沒來得及将憑證收入囊中。

周圍無人，商有歸向系統再三确認過，和燕昭對視眼神，一把穿過光圈，将羽毛攥入手中——燕昭自己也清楚，他一個修術數的，攻擊力防禦力都不行，還是放在商有歸身上更保險。

拿完東西就跑路，這是最初就定下的策略。然而商有歸一碰到羽毛，頓感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景色一變，已經從廣袤林海被轉移到了一處石林。

石柱林立，高懸的明日已經被一輪淡藍色圓月取代，暗沉天幕上星鬥閃爍。

鈎直，餌鹹，但是魚會自動上鈎。

商有歸：“……”

他下意識檢查了一下情況。

好消息，羽毛還在；壞消息，燕昭不見了。

拿了憑證就被傳送走他是沒意見，但把他和隊友拆了，他就很有意見了。

這是給他送哪來了？

他趕緊摸出地圖瞄了一眼，又對着羅盤找方向看星位，這一定位，好麼，他被直接傳送到地圖對角來了！

之前所在的那片灌木林在密林往南一點，而他目前所在的石林就不是往南“一點”了，因為密林往南是一片山地，再往南他也不知道是什麼……

他再往南望了望，石林中的石柱根根高大粗壯，比密林中動辄三十尺高的樹還高。而且光滑異常，根本沒有借力之處。他片刻後一下就不做徒勞的嘗試了，從懷裡掏出一塊陰魚玉珏，試圖辨認燕昭的方位。

這對玉珏分開後，隻要還在一個大千世界内，在移動到另一半玉珏所在方位時就會自動發光發熱。商有歸握着陰魚轉了一圈，玉珏卻半點動靜也沒有。

怎麼回事？

商有歸皺了眉。

身邊的石柱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毫無特色，令他不由聯想到一些奇門遁甲之術。但現在現學也來不及了，他随便找了一根柱子刻上印記，打算硬走一下試試。

走了半天，頭一擡，又走回原點了。他還想再試一次，卻發現之前做的印記正在逐漸消退，淺了許多不說，長度似乎也隻有原來的……四分之三？

他按住太陽穴，卻覺得記憶開始模糊起來。修士的記憶都很好，但他竟然不能确定之前做下的印記有多長多深了，隻能依稀判斷出痕迹變了。

不确定為什麼會這樣，他并指，再刻下一道更深的痕迹，然後換了方向走，這一次他拿起了羅盤。

靜止時，羅盤正常指着北方，他一動，指針就開始亂轉。這下他算是弄明白問題出在哪了，這片石林裡估計地磁就是混亂無序的！這也證實了他關于奇門遁甲的猜想。

可怎麼破解？如果石柱不是石柱，他還會考慮一下暴力破解。可他剛剛做印記時就試過了，這裡的石柱不是什麼能輕易撼動的東西，哪怕隻推倒一根，也能耗盡他的法力。

他靠着石柱靜靜思索出路，系統出聲問他需不需要幫助，他搖頭拒絕了。

昆侖是要試煉弟子，又不是想要學生的命，這一片石林定有破解之法，不會是死地。

系統：【你真不要？】

商有歸笑了笑：【你幫我那不是等于作弊？之前和藍風他們鬥法時那麼兇險你都沒說什麼，現在我沒生命危險，你倒是着急起來了？】

系統：【你不想要名次嗎？你和人鬥法我不擔心你，但在這裡空耗時間，又有什麼益處？】

商有歸又笑着搖了搖頭，益處不益處，不是這麼算的。說一點也不想要名次那是在騙人，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或許是安靜久了，狐狸崽子睡得有些困乏了，想要活動一下，輕輕踮起四隻毛爪子，略一用力，便以商有歸的腦袋作為跳闆，往石柱上躍去。

“小心！”商有歸一驚，石柱極其光滑，哪怕狐狸崽子身手很好，十分靈活，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他下意識扶了一下被一腳踩歪的發冠，擡頭去找狐狸崽子的身影，卻看到狐狸已經飄似的跳上一根石柱的尖頂，四爪抱攏，立在尖頂上，像隻嘯月狼一般仰望着天穹那盤藍月。

淡藍色圓月如舊，滿天星鬥如舊，沒有分毫變化。微藍月光灑在狐狸崽子身上，把它的影子拉得格外龐大猙獰，仿佛某種來自洪荒的不知名古獸。

……變化？

商有歸腦子裡陡然生出一個念頭。

這滿天星鬥，為何不會變化？

日月二者，由于每個洞天、小千、大千世界内部法則都有不同，會表現出各自不同的性質。有些奇異的大千世界甚至出現過九日淩空、雙月懸天，日月同輝等等不可思議的異象。而在某些生活着上古異種的大千世界，則可能無日無月，終年黑暗。

但星鬥不同。

這是每個接受過修真義務教育的人都知道的常識，諸天萬界，即為星辰。不論是法則完善的大千世界還是法則不全的小千世界，隻要一擡頭就能看見的燦燦繁星，都是這片宇宙中其他繁榮發展的大千世界。

星鬥因為觀測地點不同，位置會有所變化，但宇宙中有四十二顆最明亮的星辰幾乎永恒不變，不論在哪觀測，位置都是恒定，也不會因為距離過遠而黯淡。

因為每一顆這樣的星辰，都有一方有合道金仙坐鎮的大千世界，是金仙道場！四十二顆星辰中又有十二顆格外明亮，對應了十三位合道先天的先天金仙與造化之主。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昆侖兩位開派祖師合道以後共居塵虛天，所以隻有十二顆星辰，即十二方大千世界。

這四十二顆星辰與其他普通星辰不同，自有一種飄渺又真實的靈動變化之感，隻要細細品味，連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它們的殊異，更不用說将之視為了必修課的修士。

但商有歸就在剛才那一刻忽然意識到，他方才擡頭時看見的星辰毫無特殊，那四十二顆星辰自然是亮的，但似乎隻是為了應付了事而做出了更明亮的效果，仿佛是某種……拙劣的模仿品。

他很确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更不是看多了以後的習以為常。想通了這一點後，連淡藍的月光都變得虛假起來，狐狸的金瞳因為投入了藍光而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藍灰色，顯得異常冰冷。它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商有歸，商有歸居然從它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種可以稱作“睿智”的光芒。

然後它一躍而下，輕巧落在商有歸肩頭。

見商有歸不動，毛絨絨的狐狸爪子又探出一點隐藏在肉墊下指甲尖尖，不安分地戳了戳他頸邊的癢癢肉。

“……咳！别動，癢！”

商有歸身體本能地去抓作怪的毛爪子，狐狸尾巴一甩，換了個地方繼續撓，差點把商有歸撓得笑斷氣。

……什麼睿智的光芒，一定是剛才看錯了！

狐狸崽子這才懶洋洋收了爪子，安詳地在商有歸脖子上團成毛絨絨一坨。

這不是什麼設下了奇門遁甲之術的特殊地形，而是處處皆為虛假的幻境。

幻境萬般假，定藏一點真，上《道種文字概論》時遊先生無意間提起過這點，又被商有歸在無意中記下。不論幻境、幻陣還是什麼，隻要是“虛幻”一類的東西，必然存在一個真實的根基，正如影子無法脫離本體，純粹的虛幻同樣無法在現世中存在。破解幻境的方法很多，但現在時間緊迫，法力又被壓制，商有歸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萬般虛幻中的一點“真實”。

“真實”會在哪？

身邊是光滑難以逾越的高大石林，頭頂是虛假的星空日月，他俯仰天地，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