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石飛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被夏折枝攥在手裡:“多謝。”
她閉眼,片刻後點出一人:“你不在外尋找踏破生死玄關的機緣,為何還留在昆侖?”
衆人目光便又從那女修,轉到被夏折枝點出的那人身上。這一看,當真被吓了一跳,那不是金丹,更不是築基修士,那是一個法力積蓄圓滿圓滿,本該出去尋找機緣、突破生死玄關的陰神期修士!
元神期前,有“妄心”天劫。若能在妄心中明心見性,便能勘破生死玄關,成就元神。
金丹堅定道路,元神明心見性,都不是在學院裡當做題家就能突破的。加上突破元神前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到妄心天劫有極小概率會對他人造成影響,所以除了極少數情況,一般學生法力積累圓滿後,學院師長都會把人送出昆侖,甚至送出本方大千世界,直到突破才能回歸。
很多學生是回不來的。
有些學生曆盡辛苦,回來了卻沒突破。他們一般有兩條路,一是主動退學,二是在學院休養閉關,什麼時候休養好了便再找機會曆練。
更多的學生在無法成就上品金丹,或是成就陰神後自覺無法突破元神時就退學了。
修真之路殘酷,可見一斑。然而不經曆磨難,也出不了有希望渡過三劫五衰、成就半步金仙的修士。昆侖不收在煉氣期時就服用過丹藥的學生,正因投機取巧不是長久之道,修道從無捷徑,以前偷的懶,總有一天要加倍彌補。
夏折枝是聆劍宮的頭子,除了青崖與遊先生,聆劍宮就屬她最大。她修為也高,陰神接近圓滿,再往上一步,同樣會被送去其他大千世界曆練,尋找踏破生死玄關的機緣。她現在已經不太管具體事務了,專心培養自己離開後的接班人,要不是今天長明島這事實在鬧得大,她是不會出來的。
但此刻她萬分慶幸她來了,陰神圓滿的弟子一般根本不會出現在學院裡,就連還在壯大真靈這一階段的弟子也不多。她不來,萬一發生沖突,有誰能打得過那陰神圓滿的劍修?那是劍修!
劍修走器修路子,一口飛劍性命交修,在道門諸多分支道統中,攻擊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坐鎮聆劍宮的長老青崖就是一位劍修,桃色绯聞雖多,但長年累月執掌聆劍宮,在昆侖弟子心中的積壓也十分可觀。若不是青崖這些年脾氣好了不少,不會因為弟子在背後說些根本沒影的八卦而動手,誰敢冒着生命危險當碎嘴子?
隻是夏折枝又有些奇怪,昆侖門規繁多,除了最核心堪稱底線的那幾條規定,其他瑣碎規則幾乎是個學生就會犯那上幾條。學生犯錯,隻要不是叛門之類的大錯,就都是聆劍宮根據校規給處罰。她作為聆劍宮實際上的掌權人也算是兢兢業業,隔三差五就會抽查處罰記錄,防止有人徇私枉法或公報私仇,可她居然沒什麼對那人的印象!
那還是個陰神圓滿的學生!
似乎是看出了夏折枝的疑惑,在全場衆人的注目禮中他終于走出來,帶着些歉意道:“我出門遊曆多年,不曾想一回來便鬧出了亂子,實在非我本意……”
劍道社一衆修士也為他辯護:“正是如此!齊光是劍修,劍法高絕,本來确實要立刻離校曆練的,但這不是又有一批新生入學要招新了嗎,我們便請他暫留兩天,無心之失惹出的意外,這誰能聊到?夏師姐你要罰便罰吧,我們劍道社也不是做了錯事承擔不起的修士!”
自然也有人道:“不過夏師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雖然是我們先有錯,武道社也的确動手了!我們用劍的劍氣還算收發自如,他們可真是造成了不少損失!我看到有同門受傷了!是不是還有社團的陣盤受損了?這可不是劍道社幹的!”
還想說什麼的武道社衆人立刻被堵住了嘴。
夏折枝雖然還有些疑惑,但齊光一說,她似乎又想起來了些,道:“對,齊光……你确實離校遊曆已久,要不是你的命牌還沒焚毀,門中都要以為你隕落了。”
她語氣緩和了許多,認真道:“既然回來了,那就換了通行證明再走吧,不然進出手續還有些麻煩,等證明再疊代幾代,說不定你連昆侖大門都進不了了。”
她沒提處罰的事。站在元神門檻上的修士在昆侖享有一種隐形的特權,不管造成什麼損失,隻要沒搞出人命,繳納足夠的靈石補償就行,一切都可以之後再說。若能踏過生死玄關自然可以慢慢商量處罰和補償,踏不過……人死萬事休提。
沒想到齊光笑着搖了搖頭,拿出了一大堆靈石,又主動轉出大筆積分,輕聲道:“我此去,立誓不成元神便不回昆侖,高院又研發了什麼好東西,我倒是不好再用,若是生出了不舍之情,還平白壞了道心,是不是?”
他同樣負着劍,站得筆直。他的聲音很輕,然而随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吐出,有沖霄劍意勃然而發!
商有歸站得很遠,又在結界裡,仍感到全身上下都竄過一陣刺骨涼意。他的劍意仿佛無孔不入,給商有歸全身上下每一寸骨肉肌理都結結實實“洗”了一遍。
燕昭見他打了個哆嗦,有些奇怪地問:“有歸你怎麼了?傷口還沒好麼?”
“不……沒事。”他仰頭看齊光,輕聲問,“這便是……劍修麼?”
他竟生出些心向往之來。
系統說他轉世時魂魄受了些損害,不影響修煉,隻是記憶有些無傷大雅的缺失。等他修為高了,記憶自然會慢慢複原。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失的是什麼記憶,隻有十分朦胧的印象,但僅憑那點朦胧印象,他也能确定丢失的記憶一定是十分不美妙的過去。他隻記得要救,卻忘了是誰的人,與丢失的記憶也分不開幹系。
難堪的記憶,或許還是不記得更好。他隻需要一路安穩修煉,降低存在感,不出風頭,是他過往幾十年總結出的生存法則。
可他此時竟然生出難以遏制的對權力與力量的追求。如果足夠強大,如果擁有力量,是不是便不會因為為此輾轉反側,甚至不會有什麼記憶中的“不美好”?
他向來是有些随遇而安的性子的,系統恨其不争,他也知道。他沒什麼大志向,也不知道系統到底在他身上謀求什麼,反正他也隻圖安安穩穩修成元神,然後回去。
但是。
但是……
當見證了更瑰麗的景色,無上的力量,又怎麼敢放下,怎麼舍得放下?
修道不是為了逞兇鬥狠,但沒有力量,誰知道哪天他可能就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化為荒野一枯骨。
他現在還在昆侖的庇護下,可昆侖不能庇護他一輩子。想成就上品金丹、元神,都要離開昆侖曆練。
這絕非坦途。
想過舒坦日子,他應該現在立刻馬上退學,然後找一份工作,而不是在這裡看一群人鬥法。昆侖肄業并不算丢人,大把大把好offer會搶着飛到他手裡。
但他并不甘願如此。
他聽到自己輕聲問:“昆侖以劍立身立派,兩位祖師,皆是劍修,可劍修……究竟為何?”
鶴岐神色古怪,說道:“劍修根本為器修道路,劍既是本命法器,也是成道之基。隻是渡過道心之衰後不結慶雲,一身修為皆在劍上……劍在人在,劍毀人亡,雖說殺伐無雙,可劍修隕落概率也是實打實的高。”
系統則道:【劍修,唯我唯劍而已。劍即道,劍即我,我在即劍在,劍在即我在。怎麼?昆侖雖然無數劍修功法,你的性子……可不适合當劍修。】
商有歸則回道:【适不适合,不在他人,而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