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楊側妃的阻撓,清心閣這邊早早邊散了。
而隐月軒那邊,褚衡從院牆翻出信王府後,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閑逛了半個多才回去,此時天已經擦黑了。
他問向迎上來的福元:“方才咱們院中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從房頂躍下去的一瞬好似聽到有人來找聞夏。
福元想了一會兒:“也沒什麼事,就是大小姐回來了,世子妃前去見了她。”
“對了,世子妃還給大小姐送了支上好的羊脂玉簪子作見面禮,那成色,小的跟着世子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幾次。世子妃可真是大手筆,這麼好的物件說送就送,一點不帶心疼的,瓊英看起來倒是比主子還不情願……”
羊脂玉簪?褚衡認真回憶許久,他好像從未見她戴過。
她頭上每日隻有些樣式最為簡單的銀簪,除了出席登高宴那樣的正式場合,他還從未見她認真打扮過自己。
“大概是她不喜歡吧,平日也甚少見她戴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褚衡并未多想,隻随口應道。
“那也不是吧……”福元欲言又止。
褚衡發覺他憋着話,便問道:“你說什麼?”
“小的聽瓊英姑娘說,世子妃平日裡最是寶貝這支簪子,自己都舍不得戴呢,”福元歎了口氣,語氣裡都是惋惜,“估計世子妃剛從北地過來,身上也不富裕,隻能忍痛割愛将這簪子當作見面禮了。”
褚衡心裡一震,他隻當聞夏不喜奢華,卻沒想到是她手頭拮據的原因。
他怎麼就疏忽了這件事呢?
還記得當時在山陰村時,這女子連肉都舍不得吃,他們每日隻能吃點野菜山菌果腹。
回了京城之後,他隻想着吃穿用度都有份例,卻忽略了她也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買些衣衫首飾都需要銀子,更何況人情往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她畢竟也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一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拮據到連府中下人都心生憐憫的地步,褚衡就覺得臉上臊得發燙。
還有那個太子也真是摳門,貪墨了這麼多銀子,還讓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女人生活得如此拮據,實在是男子之恥。
等等,褚衡心思突然一轉,那支上等的玉簪不會是太子送給聞夏的定情信物吧,否則她一個落魄細作哪裡來的這種東西,更何況她還寶貝到如此程度,不到迫不得已從來舍不得拿出來。
這麼一想,褚衡心裡除了羞慚,又多了幾分難以啟齒的酸楚。
“福元,将我私庫的鑰匙拿去給世子妃。”他當即吩咐道。
看着他匆忙離去的背影,褚衡卻又突然轉變了心思:“等等,不用拿給世子妃了,你将它取來給我吧。”
*
褚衡回到寝屋的時候,聞夏正在整理自己的首飾匣子,如他所料,裡面确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看着聞夏微微發毛的袖口,褚衡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是憐憫嗎,還是心疼?應該隻是錯覺,畢竟在千機閣這麼多年,經過他手的抄家斬首大案不計其數,作為一個合格的千機閣首領,他心如磐石,堅不可摧。
可能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觸隻是因為這個女子的身份吧,畢竟她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他們在外人看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她過得不好也是自己這個丈夫的無能。
“咳咳。”褚衡幹咳了兩聲,想引起女子的注意。
其實早在褚衡進屋時,聞夏就已經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但是想到他這兩日故意冷落着自己,不知為何,她從心底就偏偏不想搭理這人。
是以即使聽到褚衡咳嗽的聲音,聞夏仍然埋首整理妝匣,半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
女子白皙的脖頸微微彎曲,好似一彎無暇的白璧,溫潤和婉,毫無攻擊性一般,卻已經刺得褚衡不自在地挪開目光。
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得很快。
他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之人,此時此刻卻有些隐隐的緊張,攥着私庫鑰匙的手心沁出些許汗珠。
他咽了咽喉嚨,終于忍不住主動打破這安靜到尴尬的氣氛。
“這是給你的。”褚衡故意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滿不在乎似的将鑰匙擲到聞夏面前的妝台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
“這是什麼?”聞夏仍然沒有擡眼,隻是淡淡問道。
“這是我私庫的鑰匙,以後便交給你打理了,你有空去挑挑有什麼喜歡的,盡管拿去用。”
褚衡此舉相當于給她送禮讨她歡心了,她本該開心的,但不知為何眼中卻愈發酸澀。
這算是什麼?他不高興時便将自己抛在一邊,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如今他高興了,便像逗弄寵物一般給點甜頭,這樣就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那她在他眼中是什麼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
想到這裡,一滴易碎的淚珠從她眼角毫無預兆地滑落,聞夏從沒想過自己竟會那麼容易落淚,當即手忙腳亂地擡手去擦。
褚衡顯然也未想到她會有如此反應,條件反射般伸手想去接住這顆晶瑩剔透的珠子。
下一瞬,兩根指尖卻毫無防備地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