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華麗的三層小樓裡傳來婉轉的唱曲兒聲,樓上挂滿了各色各樣的華麗綢緞,正中懸一牌匾,書曰:鸾袖坊。
撩起泛着光澤的珠簾玉幕,這座樓裡别有洞天。開闊的大廳中央是一個高起的台子,上面的女子皆着紅妝,或歌或舞,芙蓉面在燭光映襯下更顯嬌俏,一雙雙桃花眸含情脈脈,牽動台下衆多男子心腸。
樓上是許多用香紗隔開的雅間,薄紗上朦胧映出拂動的柳腰,依稀可以聽見些男女調笑、靡靡絲竹的聲響。
而褚衡此時就在其中的一間雅間内,不過若是細瞧,便可以發現這間雅間的簾幔有些特别之處,既不透光也不露聲。
不同于其他幾間中莺歌燕舞,佳人相伴,褚衡對面坐着的既非歌姬也非琴師,而是一臉凝重的裴懷濟。
此處便是千機閣在鎮上的暗點,也是這綏州地界裡最負盛名的秦樓楚館——鸾袖坊,無論是權貴高官,還是富商巨賈,紛紛慕名前來,隻為一睹鳴鸾佩玉、紅袖翩跹的美人芙蓉面。
無視絲竹之亂耳,裴懷濟此時的凝重與周遭的醉生夢死格格不入,他清清嗓子遞來一隻血迹斑斑的箭矢:“依我所見,對你動手的應當是太子的人。”
他這幾日重返褚衡遇刺的地點又仔細勘察了一番,發現了幾顆刺客遺落的箭矢,那工藝赫然是出自官造之手。
軍械司的長官正是先皇後的同胞兄長,太子的親舅父,而那身陷貪墨漩渦的綏州知府恰恰又是太子一手提拔的,其中關節不言而喻。
褚衡細長有力的手指在琉璃盞上有節奏的敲着,劍眉微蹙,鳳眼低垂。
那日昏倒之前,他明明察覺到自己是被一柄軟劍重創的,那人身法淩厲,出招極為靈活刁鑽。
但遇刺地點留下的卻是箭矢,這和那人的慣用武器明顯是對不上的。
他撚起箭頭細看,這箭頭形狀确實能和自己身上許多處傷口對上,大概他們和使軟劍之人同屬一夥,為了保險起見派出數個不同武功路數的刺客也是正常的,況且還是太子這種極為謹慎之人。
褚衡緩緩抿了一口手邊的清茶,眉心緩緩舒展:“這樣看來,他們的确是太子的人,隻是不知太子對我的身份是否已經有所懷疑。”
看着裴懷濟不解的神色,他接着道:“若我猜想的沒錯,那個女子應該也是太子派來的,他以為我失憶了,就臨時改變了計劃,想用美人計接近我。”
褚衡已經笃定,此事乃太子所為。隻是自己此次來綏州查案用的是信王世子的身份,世人皆以為他隻是來遊山玩水,應當不會被認出千機閣首領與信王世子實為一人。
是以太子在派人刺殺時應當也不知曉他究竟是誰,那麼他又為何要刺殺一個纨绔無用的王府世子呢?
難道信王府與此次的貪墨案也有牽扯?
“既然知曉那女子是個細作,你為何不直接除掉她?”裴懷濟越來越摸不透他這兄弟的心思了。
褚衡輕輕挑眉一笑,這笑容中卻藏得盡是冷意:“不急,正愁抓不住他們的把柄,這不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女子天天待在自己身邊,不愁她露不出馬腳,隻要盯緊她,自然能從她這裡順藤摸瓜。
裴懷濟同情地拍了拍褚衡的肩膀,他知道自己這兄弟一向不喜與女子親近,對于柔弱嬌美的女子更是厭惡至極。
他那日在林中遠遠觀望了片刻,已然看到這女細作身量嬌小,四肢纖弱,這麼一朵嬌花正是褚衡最為厭惡的那類女子。
裴懷濟在心中默默為他掬了一把辛酸淚,要與這女子虛與委蛇這麼久,可真是苦了他這兄弟了。
“對了,信王殿下那邊也一直在找你,你打算什麼時候給家裡報個平安?”裴懷濟試探着觀察他的臉色。
褚衡冷哼了一聲:“先叫他找着吧,隻要别讓他察覺了千機閣之事就行。”
來綏州辦案時,他敷衍信王說是出來遊曆山水,是以信王專門派了二十多個人保護。為了不讓信王察覺自己的真實目的,這些人都被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支去了一旁,事發時隻遠遠看到他遇刺失蹤。
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們的父子情分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他做的事情自然也無需信王知曉。
褚衡走到窗邊望了望日薄西山之景,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這裡逗留許久,聞夏大概已經買完東西了。
他連忙辭别裴懷濟就向外走去,可連樓梯都沒來得及下時,就聽到門外一陣吵鬧聲。
褚衡渾身一震,在裴懷濟震驚的目光下,利落地縱身一躍,從二樓窗口翻身而下。
他快步從後面繞回鸾袖坊門前,正看到聞夏與坊裡的小厮争吵。
那女子雖沒小厮健壯,氣勢卻絲毫不輸,隻見她雙手叉腰,細軟的聲音此刻尖利起來:“你們開門迎客,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況且我夫君還在裡面呢。”
那小厮出手推搡她:“就是因為你夫君在裡面才不能讓你進去呢,若是每家夫人都這般上門尋夫,我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一片混亂間,褚衡快步從聞夏背後沖過去,一把推開小厮拉住聞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