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走反了?”獨孤阙指了指朱砂标記的那個地點,“這不就在東邊嗎?”
慕容策氣急,“讓你看漢人的書你不看,連漢字怎麼寫都不知道,你輿圖反了!皇帝老兒的宮殿在上頭!”說着接過輿圖,掉了個頭,“你完全走反了你知道嗎,回去給我讀書,練字,下次别鬧笑話了,你沒看上面的字都反了嗎?”
獨孤阙尴尬笑笑,“啊呀,那沒辦法了,咱們就在這兒歇歇腳。我你是知道的,全靠日頭辨東西,今兒沒日頭,自然就迷了。”
“屁。”慕容策指了指遠處的绮霞坊,“這就是你的目的吧?你連托言看你姐姐這種謊話都編得出來。又想來打擾人家姑娘?我勸你還是知進退,人家是周國姑娘,怎麼可能跟你去漠北?你也别說什麼萬一,沒有萬一,讓你來周國娶妻定居你樂意嗎?你都不樂意,幹嘛覺得人家樂意?”
“我隻是覺得,她那樣的姑娘,肯定适合來漠北……或者隴右、西境,總之她肯定不想待在長安。”
“隴右西境都好,那得在大周,漠北?别想了。”慕容策撐了傘,拉着獨孤阙的衣領就要走,“走吧,别丢人現眼了,在客舍待着不好嗎?”
“诶诶别走啊,我聽中原人說,胡人來長安必去倆地方,一個是平康裡,一個是西市。西市那邊,咱改天去,今兒既然到了平康裡,咱不如去看看,這平康裡到底有啥!”獨孤阙收好了輿圖,躍躍欲試。
“狹邪巷子,鳴珂之曲,你一旦進去,我怕你出不來。”慕容策惡狠狠瞪了獨孤阙一眼,“平康裡還有别的好玩的,走吧。”他拖着獨孤阙,心裡盤算着怎麼斬斷這場孽緣。謝宛并非池中物,漠北比起中原雖然自由粗放,但更多了幾分自然的粗蠻,身為中原人的謝宛是無論如何也容忍不了的。
二人路過绮霞坊門口,獨孤阙耳朵靈敏,聽到謝宛練劍的聲音,“欸你快聽,是謝宛姑娘在練劍啊!咱們要不要敲門進去看看?我部落裡有人極其擅長鍛刀,我也可以給謝宛姑娘一把刀啊!”
慕容策一手撐傘,又拉住了獨孤阙,“你最近是怎麼了?一個勁兒獻殷勤,這謝宛姑娘做錯了什麼,要被你纏着?”
“哎呀,相逢即是緣,能不能處還是得多說說話才知道。她是為數不多對我脾氣的姑娘……”獨孤阙言罷,慕容策又嘲諷,“她對你脾氣,你可不對人家脾氣。動手動腳,又在宴席上公然想強占人家,你知道這有多恐怖嗎!”慕容策把獨孤阙推到牆根,“皇帝老兒要是順着你的話把謝宛嫁給你,她這輩子就毀了!獨孤阙,你不識漢字,卻很陰毒啊,這麼能扮豬吃老虎!漠北那麼多姑娘你不要,偏偏要人家周國姑娘過去,你知道背井離鄉有多難受嗎?謝姑娘走江湖,就是想自由自在,而你,卻逼着她接受皇帝老兒的審視和左右,提醒她在自己頭上,有一把劍搖搖欲墜……”
“你在說什麼!”獨孤阙很少對慕容策生氣,“我聽不懂!”
“那把劍就是權力,無可置疑的權力。一旦墜下,她将再無任何可以喘息的自由。”慕容策望向掠過雨幕的燕子,它們銜着樹枝,結巢梁下,“你我,和她,比起來都還不如這燕子。”
“獨孤阙,慕容策。”
遠處渾厚的男聲響起,這處小巷的人稀少,慕容策和獨孤阙聽了就能判斷出是誰——十步之外,有個身披蓑衣着紅袍的男子。慕容策習慣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你在叫誰?我不認得什麼慕容……”
“誰回頭我叫誰。”傅花醉拔出長劍,“慕容策,你的金發很惹眼,就算我不認得你,但看見狼牙和玉佩,白衣金發,想不認出來都難。狼主之印記,就是狼牙,大周許多人不知曉,而我卻是知道的。”說着,傅花醉把長劍指向慕容策,“你化名來大周,想幹什麼?是嫌自己命太長?”
獨孤阙倔強地擋在慕容策面前,“喂,我不知道你是誰,你是要和我比試?”獨孤阙心虛得很,這人看起來像是什麼江湖名宿,真打起來誰會赢還未可知。
慕容策推開獨孤阙,“他是來找我的,這場血債,總該還了。”說罷,就從腰間拔出漠北馬刀,那刀很沉,拔出來的時候隐約發出一聲沉鳴,“你要跟我比試?好,我就跟你比。我慕容策,行得端坐得直,戰場上各為其主,我就算和柳将軍私下有過什麼交際,在戰場上也必須翻臉不認人!”
傅花醉一個猛沖,濺起了陣陣泥水,慕容策把刀一橫,阻擋此人銳不可當的攻勢,“锵”的一聲,刀刃相撞,二人的眼睛距離極盡,慕容策能看見傅花醉眼中的恨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是柳泊甯軍中的人吧……我怎麼沒見過你?孬種,真是個孬種,連戰場都不敢上,在這兒街頭巷尾和我械鬥報仇來了?”
傅花醉血氣上湧,回了刀轉而側着劈砍,慕容策又是用劍一擋,“好啊你,這是戰場上慣用的斬馬式吧?怎麼戰場上不用,現在用了!”
這句話很有用,傅花醉聽了,眼睛暗淡下來,憤而把劍插在泥土地裡,整個人似乎失去了神氣,要靠這把劍才能勉強站起一般。慕容策難以支撐,隻能慶幸避其攻勢又用幾句話消弭了對方的鬥志,大口喘着氣。獨孤阙忙上來攙扶,“娘的,這中原人力氣也忒大了,你都應付不了,我的話估計要被砍成肉醬了。”
“沒事,我在的話,他不會動你,他隻會想剁了我。”慕容策收了馬刀,朝傅花醉伸出手,“我聽聞柳泊甯軍中有一都尉與他形影不離,人人都稱其為‘傅帥’,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