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昭儀内心狂喜,她沒想到李弘澤會同意。她需要為自己和越王謀劃,而李弘澤又需要一個皇帝跟前的人來揣測心意,二人各取所需,至于後續如何,全看緣分吧。“那……我回去了。”
客套完了,獨孤昭儀轉過身,頭上玲珑珠玉搖曳,黃裙掩着玄色上襦,風吹起來,襟袖和裙裳交織在一起,金黃的發絲,讓一抹倩影多了幾分亮眼,李弘澤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看獨孤昭儀。湛藍瞳孔和金發,和漢人女子并不相同。李弘澤更喜歡溫柔的女子,而不是像獨孤昭儀這樣,盛容靓飾,容光煥發,像一抹烈焰,靠近就會被燒幹淨,越絢麗,就越危險。
更危險的是,這種女人太聰明了,往往看他一眼,就能把他看個徹底。李弘澤并不覺得自己聰明,和更聰明的人站在一起,無異于自尋死路——他不喜歡被人掌控。
可能自己想多了吧,隻和她見了一面。不過,隻一面,李弘澤就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或許以後需要借她的力量。
忽然,李弘澤心悸了一下,四肢沒來由乏力起來,難道是獨孤昭儀……不對,不可能,他沒有妨礙獨孤昭儀,看起來越王也沒有争儲的意願,況且,哪有人下毒還要千裡迢迢主動來,這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麼。“孤……身子不适,先回行宮歇着了。”
李弘澤策馬至行宮,關了殿門後靜坐獨處。他心靜不下來,就拿了本《般若經》,想要以此平心靜氣。誰知适得其反,他的心越跳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脊梁不由得彎了下去,蜷縮在地上。這時,他感覺到喉間有什麼東西在翻湧,氣息吐納也越來越困難,好像不咳出來這些東西就無法呼吸。于是,他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捶着胸口,臉色漸漸發紫,閑下來的那隻手捂住嘴。
是……绀色的血。
他站起身,用盡渾身力氣。
誰要害他?不可能是獨孤昭儀,若是從送水到毒發身亡這麼快,獨孤昭儀必定是第一個被懷疑的,聰明人不可能幹這麼蠢的事。李弘澤迅速回憶了一遍,剛剛入口的飯食和水,想來想去,隻有一個,沒經過身旁人的檢驗——路貴妃的酒。
可是那酒,梁王也喝了,路貴妃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兒子也喝毒酒?啊……對,是了,路貴妃事後沒有讓梁王來打馬球,可不就是防止兒子毒發身亡的麼!好狠毒的婦人!怎麼辦?該怎麼辦?如果隻找禦醫來,這件事肯定草草結了,沒辦法鬧大,怎麼辦?就讓路貴妃逍遙法外了麼?毒害皇嗣,要怎麼推到她身上?李弘澤一步一頓,在侍女的注視下向前走着,“孤沒事,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他覺得自己随時都有可能昏倒,但還是硬挺着身子。誰能幫他?柳洲隐麼?可是柳洲隐查案去了,不在身側,誰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魏後?清虛觀太遠了,消息傳到的話,自己早就毒發身亡了。
不行,不能自己叫禦醫。李弘澤需要一個外人,一個為他不平的外人,不然,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慘,别人總會覺得有幾分誇大其詞在裡面。
刹那間,他腦海裡閃過一抹金影。獨孤昭儀……他嘴裡嘀咕着,對,獨孤昭儀,即便與她隻有過一面之緣,但她确實是局外人。她并不參與儲位之争,也有擴大事端的能力,所以在旁人看來,她的意圖會更公允,沒有偏私。再者,她肯定需要一個依靠,萬一皇帝龍馭歸天,就必須讨好下一任皇帝,聰明人不會不為長久計。
想到這裡,他走向獨孤昭儀的行宮。還好,皇帝建在城外的行宮并不大,到獨孤昭儀的院子并不要太久。他一路走,一路撐着紅牆,又不想自己的異常為人發現。極度痛苦之中,他已經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整個人就像一個木偶,全憑那一點意氣提着。
他不想孤零零地毒發身亡,他要那些人付出代價。
獨孤昭儀的殿門大開着,李弘澤走到前院正中央,踩到了地上的玉蘭花瓣,腳步拖着,發出沙拉聲響,獨孤昭儀循聲看去,吓了一大跳。那衣袖上的大塊紅斑,是血迹嗎?為什麼李弘澤的嘴角還有一絲猩紅,臉色那麼虛弱?
“昭儀……救我……”
話音剛落,李弘澤就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門檻前。獨孤昭儀忙接住他,讓對方上半身躺在自己跪着的腿上,頭枕在臂膀之間,“太子殿下,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快,快拿牛乳來!”獨孤昭儀草原出身,極愛喝牛乳,自然知道這牛乳有解毒的功效,但……卻不能根本解毒,“再找太醫!還有陛下!”
李弘澤全身像是抽搐一樣,鼻孔裡也流出血來,咯出來的血落在胸前,雙手早已被血沾染。慢慢地,他累了,覺得再沒有什麼能咳出來,胸膛的起伏漸漸平息。他看着獨孤昭儀衣裳上的殷紅,“髒了衣服,對不住……”
“你都這樣了還說什麼對不住的……”獨孤昭儀另一隻手抱住他的頭,“沒事的,會沒事的……”
這一聲好似母親的呢喃,李弘澤許久未曾聽過。真教人安甯……比念經要管用多了……他阖上雙眸,想要就這樣睡過去。
“太子殿下!弘澤!不要睡啊!”
一切歸于虛無,他什麼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