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高善聲和張文瀾出面,前院的賓客們并不知曉新嫁娘已經丢了的事情。好在高家二娘子高善慈平時不愛出門,汴京貴人們都不認得她,如此,姚寶櫻李代桃僵,扮演高善聲的妹妹,前院那些賓客們,竟無一人發出疑問。
姚寶櫻踩着青毯,跨火盆,硬頭皮跟在張文瀾身後。
她覺得自己太倒黴了。
但她現在肩膀還疼着,周圍這麼多人,已經沒有逃跑的可能了。
姚寶櫻透過卻扇,看到人群中的趙舜。趙舜吃驚地望過來,顯然認出她了。趙舜蹙眉,臉色不好,姚寶櫻忙晃過肩,朝他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自己之後再想辦法和他聯絡……
姚寶櫻的使眼色還沒使完,周遭靜谧,她擡頭,見張文瀾回身,正盯着她看。
姚寶櫻疑惑。
張文瀾:“該上花檐子了。”
姚寶櫻:“哦哦哦。”
她走前兩步,又覺得不對,從自己腦海中貧瘠的旁觀他人成親場景中翻出一絲經驗:“你不應該伸手扶我一把嗎?”
張文瀾:“怕耽誤夫人與情郎訴舊啊。”
姚寶櫻目光一凜,心頭疾跳,以為他看到人群中的趙舜了。但她又想到他的奸詐,生怕自己的目光變化,會帶給趙舜危險。萬一張文瀾的手下壓根沒發現趙舜,張文瀾隻是在詐自己呢?
姚寶櫻嫣然道:“夫君真會說怪話,我的舊情郎,不是隻有你嗎?”
張文瀾撩目:“隻有……我嗎?”
他極薄的眼皮被燒得绯紅,其下一雙深眼窩中,流金飛躍,似要蓬勃燃燒,焚燒萬物,卻又生出些許暖色,帶着很淡的笑意。
姚寶櫻看不懂他這個複雜的眼神。
她扭頭不看,去琢磨自己要登的花檐子。她一探頭,便被吓得縮回了脖子。然而還沒等她抗拒,張文瀾就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他手掌滾燙,灼得姚寶櫻腕骨一顫。他力道又極大,幾乎拖拽着她。
二人幾乎是撲倒在那花檐子上的茵褥,耳邊聽到“咔擦”聲——姚寶櫻擡頭看這座“花檐子”。
确定了,這就是祠堂中那隻關押她的“鳥籠”。
鳥籠已被重新裝飾,四角懸挂飛紗流蘇。帷帳落下時,黑魆魆天色下,從外看,隻覺得巧思連連,看不出這是一座樊籠。
……唯一的鑰匙,在張文瀾手中。
下方無知的百姓與賓客們,還在誇耀這番巧思:“這花檐子與衆不同,可見張二郎對新娘子上心。”
“張大人花這樣大的心思讨好高二娘,日後必然也十分疼愛夫人。高二娘子好福氣。”
“高大人,你有一個好妹夫呢。”
車下的高善聲,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車上的姚寶櫻,瞥見一旁的張文瀾手撐着額頭,坐得離她十萬八千裡遠,自一上車他便閉目養神,臉色蒼白。
姚寶櫻哼一聲,也扭過頭,不理會他了。寶櫻心态一向好,她調整好心态後,便不多想,而悄悄掀開車簾,透過金線籠絲,觀望外面風光。
她看得欣然時,另一側的張文瀾早已擡目,靜靜看着她背對他、幾乎趴在鳥籠上的背影。
她越不在意,他越恨她。而享受着這股恨意,他又覺得暢快。
本就該如此……一樁樁布局下,他到底讓這隻沒有心的林燕,沾濕羽翅,在他屋檐下徘徊栖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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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張家,自然是拜堂禮儀,期間沒出任何意外。
姚寶櫻悄悄打量這些面容模糊的張家長輩們,她好奇的張家大郎到這時候都沒露面,而她在應付完一樁樁跪拜後,被送入洞房。
姚寶櫻捂着自己受傷的肩膀,嘗試在屋中走動,尋找療傷藥。
沒找到。
外面全是人,大都是武功高強的侍衛,分明是看守。她漸漸明白張文瀾看自己看得有多嚴,便也不再抱有期望了。
重新坐回卧榻,姚寶櫻忍着肩膀上的痛,凝望着高燃的紅燭發呆。時間一點點過去,聽着外面的觥籌交錯聲,她不禁生出些茫然。
之前坐花檐子時,她還努力不去想。此時,她不得不想今晚該怎麼過了。
……若不是三年前決裂,也許今日本就是她與張文瀾的大喜之日。
姚寶櫻思考間,拍拍自己的臉:打起精神吧寶櫻。接下來,你的敵人不是刀光劍影江湖詭谲,而也許是,你的舊情郎,張文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