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掌櫃雖沒好氣,倒也沒說錯,那一塊殘頁也就饅頭底大。
蘇岫甯将腳搭在暖爐上烤着,對着窗戶仔細看。
要比皇帝那塊保管得好很多。
紙質偏硬,紙面膩而不滑,整體貼近靛藍色,已有部分脫色,稍顯斑駁。
上面書寫的金粉并沒有完全脫落,尚能辨認“仙山,冰川,天地靈氣”等字眼。
她用指腹小心摩挲紙邊,起毛卻不見拉絲,脫色之處隐約露出些黃褐色,像是皮紙。
正對着陽光觀察殘紙邊緣,餘光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動。
她目光也立刻被吸引過去,先看到一截蒼白小腿。
皮膚雖蒼白,卻一點不弱,甚至肌肉緊緊扣在腿骨上,充滿力量。
上面還有常年綁腿的勒痕,更加昭示這條腿戎裝多年,其力量不容小觑。
看起來一腳就能把人脖頸踢斷。
蘇岫甯心口有一瞬間滞澀。
薛林昭正将暖爐上烤幹的襪子拿回來。
“幹……”蘇岫甯嗓子眼兒緊到輕咳一聲,“幹了?”
“嗯。”薛林昭将腳踩在身下的軟榻邊緣,準備套上襪子。
她這樣将腿曲起來,衣擺撩起,大腿上的肌肉繃緊,透過薄薄一層褲子線條更加明顯,視線順着看下去,同樣蒼白的腳背上青筋盤結。
襪子還未穿好,便被人握住了腳踝,薛林昭看到面前的人蹲下,半跪在地上。
蘇岫甯過來時她就知道,所以并沒有出手制止。
一方面是怕動手傷了她,另一方面也确實對她沒什麼防備。
而蘇岫甯什麼也沒說,隻是眼神直勾勾看着她的腳。
目光似乎落在,那道疤痕上?
“鐵刺傷。”薛林昭道。
蘇岫甯覺得胸口一片滾燙,她說不上來自己是怎麼回事。
手下接觸的皮膚一直被暖爐烤着,不算涼,但她知道,這點溫度隻是被烤出來的。
薛林昭本身皮膚就偏涼。
想再給她焐熱一點。
唉,不想松手了。
她将薛将軍穿到一半的襪子又扯下來,指腹輕輕摩挲在那道疤痕上。
那隻腳的腳趾下意識蜷縮,輕微掙動了一下,被她更加用力握住。
“怎麼會傷在這裡?”
翻過腳掌時,一個銅錢大小的傷疤猙獰,前後貫穿的洞口邊緣還留着輕微黃褐色鏽痕。
穿透整個腳掌,這得有多疼啊。
似乎是見她執意要問,薛林昭沒有繼續掙紮,隻是放下褲腿,将将蓋住腳背。
“很多年前中了陷阱,你先起來。”
“很多年前?你幾歲?”
“十三歲。”
“記得這麼清楚,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吧。”
“嗯。”
蘇岫甯還跪在地上,仰臉問,“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那一瞬間,薛林昭臉色突變,目光凜冽看向門外。
蘇岫甯隻感覺手中的腳猛地收走,緊接着胸前一重,身體已經滾到軟榻下方,旋即被從天而降的衣裳遮住視線。
軟劍甩動的聲音很熟悉,還有一人直喊,“是我是我!”
蘇岫甯忙将頭上的衣裳扒拉下來,隻見門口,薛林昭長劍直指謝千嶼咽喉。
而謝千嶼舉手讨饒。
“我就是故意釋放點内力逗逗你們,不是壞人啊。”
薛林昭眸色更深,“你會西域武功?”
“啊,我在沙肆做買賣诶,不會武功怕不是嫌命長。”
見她還是隐含殺意。
謝千嶼忙向蘇岫甯求助,“我真的隻是開個玩笑,好吧,我是來壞你倆好事的,看不慣有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
蘇岫甯,“……”
謝千嶼,“我真的不是壞人,不信你問她,造紙的就沒有壞人,求求求求……”
薛林昭,“……”收起劍。
她還赤腳站在地上,收了劍第一時間回去撿襪子穿上。
見蘇岫甯揉着胸口爬起來,又去扶她,“我傷到你了?”
蘇岫甯捂着心口搖頭,但不說話。
薛林昭很擔心,雖然情急之下收了力氣,但她畢竟沒有内力護體。
謝千嶼見保住小命兒,坐在一邊随手撥着暖爐,意味深長道,“我看你不是傷到她了。”
蘇岫甯更加不敢擡頭,但始終借着薛林昭攙扶她的手站着,嘴裡一直說沒事,身體卻不肯站直一點。
薛林昭确實沒有傷到她。
因為那一腳踹過來的時候,她心頭一空。
竟然有種隐隐的興奮,戰栗跳動在皮膚上,血液裡,燒得她腦子混沌一片。
“咦?才發現你這傲慢的馬主人長得真不賴啊。”
蘇岫甯這才回神,心中一驚。
薛林昭此時沒有戴面紗!
不過謝千嶼似乎并未發覺什麼異常,隻是又端詳她片刻。
啧啧道,“不過你長這樣子,是該兇悍一點的。”
薛林昭臉色不變,似乎被說的根本不是自己,隻是沉默整理好衣裳鞋襪。
蘇岫甯不動聲色上前擋住謝千嶼打量的視線,問,“謝掌櫃來做什麼?”
謝千嶼指尖夾着一物。
那片《神示錄》殘紙。
“你哭着喊着讓我找這東西,結果就這麼随手一丢,差點掉炭火堆裡?”
蘇岫甯,“……”
她也把烤幹的鞋襪穿好,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說,說染了些黃檗紙?我去看看,看看。”
謝千嶼,“這麼急?不再回味回味?”
蘇岫甯,“……”
薛林昭,“回煨?是哪道工序?”
謝千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