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甯在第二天的飯廳沒有等到薛林昭,聽春芽說才知道。
昨晚進宮就沒回來。
方秀甯一個人吃整桌,熱情邀請沈汐共進早餐。
沈汐,“婉拒。”
她從不在将軍府宴廳和她們一起用餐。
方秀甯道,“将軍,不在……”
沈汐微笑。
她接下去,“我一個人,無聊。”
“薛将軍和我共處一室确實不自在。”沈汐背上藥箱準備出門去。
“但我出身蝶仙藥谷,門内弟子上下皆遵師祖遺訓,隻管治病救人,不理紛紛塵世。沈汐腦力甚微,隻記得醫術,别的一概不知。”
她對春芽一笑,“勞煩春芽姑娘幫忙備匹馬來,我出門采藥。”
春芽不但備馬,還給她令牌讓她去城外軍營調侍衛保護。
“讓秦禦帶人陪您,您在落日城見過的。将軍先前吩咐過,出門在外定會護您周全。”
方秀甯傻樂,“我認識,秦烈。”
春芽道,“他們是兄弟。”
“哦,秦烈,笑起來,牙白。”方秀甯贊道。
春芽溫聲哄道,“您也是。”
崔姨不知該誇什麼,在旁邊跟着拍馬屁,“……不愧是夫人。”
“不愧如何?”方秀甯不太懂。
崔姨,“牙白……還會誇。”
她慢騰騰喝粥啃豆沙包。
崔姨又歎道,“您可擔憂杭州那邊?”
方秀甯眨眨眼,“你……擔心?”
“老奴替您擔心,恐您母家遭人陷害。”
“我,母家,母親家,沒了。”
她表情過于平靜,甚至詭異,叫人看了七分憂心,三分驚心。
幾人默契翻過這一頁。
春芽又道,“聽說那戶部賬目做得看似精妙,但目前東門旭及許多官員被困府中,無法暗中操作,還是被大理寺查到蛛絲馬迹。走私一案還牽連到幾家,不單是紙箋工坊。”
崔姨,“哦?還有什麼?”
春芽聲音低下幾分,“單單是我聽說的,裕鎮做玉雕的陳記就參與其中,他們在裕鎮還有如挽心閣這般走私據點。”
方秀甯大口啃豆沙包。
“還有神降城中同樣也是制箋的江家工坊,這幾年主動配合戶部上官斂财頗多,今日上街我瞧見大理寺把江家人都帶回來了。”
方秀甯大口大口啃豆沙包。
崔姨道,“真駭人,聽說一進大理寺大獄不死也得脫層皮,夫人可擔心家中父親?”
話題又繞回來。
方秀甯突然臉色劇變,一拍桌子站起來。
春芽臉色微沉,崔姨眸光凝結。
寒月忙上前,“夫人,怎麼了這是?夫人!”
方秀甯掙紮,“呃!吃,太快,噎,着了。”
“……”
寒月幫她拿水順背。
薛林昭現身的時候,她正在工坊裡大錘換小錘砸得手臂酸痛。
許久沒幹這活兒,可得适應适應,待會兒還得石缽研磨,看來沒個幾天是做不完。
這事還是得交給純鈞。
薛林昭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問,“要如何?”
她呼哧帶喘,“細,賊細。”
薛林昭一招手,崔姨不知打哪冒出來,道聲得罪,從她手中接過碎石,按在桌上大喝一聲。
擡手,滿桌齑粉。
方秀甯,“……”
這姨更加可疑了啊這姨!
這東西金貴得很,她唯恐被風吹走,忙不疊掃進小碗裡,讷讷道,“多,多謝。”
薛林昭卻揮退所有人,在旁邊坐下來。
她不說話,方秀甯也不想主動開口,便悶頭篩石粉。
篩完倒進小缽裡慢吞吞研磨,薛林昭見狀拿起另一個石缽,幫着磨一半。
兩個人沉默不語,一直篩,一直磨。
微風卷着泡桐花落,小院裡一時安靜隻有石杵研磨聲。
許久許久,久到方秀甯幾乎忘記此處還有一人在。
薛林昭道,“去杭州查賬的官員今日傳信,方家賬目對得上,工坊内部也沒查出問題,方勉托人送件東西給你。”
一個精緻的木盒遞過來。
這木盒定是經過重重檢查才能出現在她面前。
方秀甯不怕有詐,亦不怕旁人看,直接伸手掀開。
裡面是一枚小小的金鎖。
她出生那年,方勉勉強算小富,還用不起多少金飾。
他用上自己小時候的小金鎖,又添上一塊金子找人打的。
她兒時貼身戴過數年。
老賊攻心呢,不過不單是針對她,是攻旁人的心,看這老父親惦念傻閨女惦念的。
“麻煩崔姨。”她甚至沒有拿出來看,直接将盒子推出去,“磨成粉。”
可惜閨女傻透了,看不懂父愛。
面對薛林昭眼中疑忖,她舉起手中研磨的石粉。
笑容毫無陰霾,“做紙,獻給皇上。”
皇帝說話好聽,出手又大方,不讨好他難道還去讨好那秃頂的死爹?
紫金石粉加上白膠等物調配過後已經可以使用。
這日天氣不錯,方秀甯将桌案移到窗邊明亮處,擺好工具準備刷幾張試試。
見寒月好奇在旁邊看着,便順口解釋,“今天用刷染,要用礬宣,就是熟紙,顔色才不會透到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