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宛眼睫毛一顫,裝若無所謂的問道:“閣下何以斷定我二人來自魏朝?”
“老夫當年也曾遊曆大魏萬裡江山,對江南一帶的口音有些印象,更何況,這位小兄弟細皮嫩肉的,實在不像北齊風沙裡磨砺過的漢子。不知兩位所來為何,若是方便,老夫或可幫助一二?”
尹思宛正準備回答,一道清亮的聲音自二樓的扶梯上傳下:“他們是來尋我的。”
尹思宛擡頭,裴濟正半靠在樓梯扶手上,一手撐着欄杆漫不經心的向下一撇,這樣略顯放蕩的動作,由他做來,偏偏顯得端正又灑脫,到底出身高貴。
察覺道尹思宛的視線,裴濟半是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這個角度,剛剛好露出裴濟側臉,高鼻深眸,輪廓流暢,刀劈斧裁般的堅毅。
裴濟其實真的很好看。尹思宛也被自己腦子裡突然冒出來得念頭整無語了,連連在心裡默念:呸呸,美色誤人。心裡開的小差,并不妨礙尹思宛眼下極有眼色的行動。
裴濟剛剛緩步下了台階,尹思宛就三步并作兩步小跑上前,一把抱住裴濟,大喊道:“表哥,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裴濟真沒想到尹思宛竟敢生撲上來,距離那樣近,她埋在自己脖頸項的鼻尖微涼,偏偏呼出的熱氣又燙的人發癢。他皺了皺眉,剛要上手退開尹思宛,尹思宛已經十分知機的松開裴濟,再退後幾步。
裴濟攥住手,仿佛頸部的那一小塊兒皮膚仍在發燙。
雖是許多年未見,左祎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裴濟。異國他鄉,顯然不能指出秦王的真實身份。所以隻是笑眯眯的将饒有深意在裴濟和尹思宛兩個身上來回巡梭。
先時左祎一句話,那個的罪過尹思宛的店夥計已經被調走,此刻新趕來的小二,見着這兩撥客人面面相觑的站着,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裴濟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多謝閣下替舍弟出頭,不知如何感謝才好。”
左祎爽朗一笑:“某并未幫上什麼。這位小兄弟伶俐得很,原也用不着我插手。是我瞧着同這小兄弟有緣,才多管了閑事。”
裴濟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尹思宛,有禮有節同左祎說:“即是有緣,更該移步小酌幾杯,聊表謝意。”
左祎本就是為了秦王才來這客棧,此刻當然不會拒絕,笑呵呵接受了邀請。
裴濟禮讓,讓左祎先上了樓梯,他轉頭,瞪了一眼尹思宛。
尹思宛鹌鹑似的縮了縮脖子,再不發一言。
身後的許應難道看到尹思宛如此乖順的樣子,心裡直歎道:這可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還得是将軍有面子。
一行人一路上了頂層,才發現裡面别有洞天。這個客棧本就已經算的上是富麗堂皇了,誰料頂層布置的更是豪奢。偌大的空間被分成了兩間房,屋内空間極大,擺設極為講究,多是古董名畫,古玩珍稀。連地毯都是從遙遠的異國運過來的珍品。
怪不得剛剛的小二,眼睛長在頭頂上,這間客棧确有狂的資本。
尹思宛站在大堂暗暗打量房間内的環境,裴濟和左祎兩人卻視若無睹,徑直邁向了内室。
尹思宛亦步亦趨的跟在裴濟身後,默默平複内心的小震撼。她跨步剛要跟進去,“砰”,也不知道裴濟發什麼癫,忽然立住不動,一時沒刹住車的尹思宛就這麼撞在裴濟身上。尹思宛痛呼一聲,下意識伸手揉了揉腦袋。
他的肉是什麼做的,硬邦邦,撞的她額頭生疼。尹思宛正在心底抱怨着,一擡頭正對上裴濟轉過來的臉,她心虛放下手,狀若無事地笑了笑。
裴濟上下掃了她一眼,嫌棄的神情意外生動。他動了動嘴做個口型,随即轉身進了隔間。
尹思宛龇牙咧嘴,在心底問候了裴濟的八輩祖宗,然後才反應過來,裴濟剛剛說的是:呆這!
兩人身影不一會就消失在帷幕之後,尹思宛收起臉上的笑模樣,心事重重的扶住腦袋。
她可沒忘記此次前來的任務。她得提醒秦王躲過夢中的危機。
唉,說起來,她也隻是夢到極為有限的片段,不知前因,沒有後果,她該怎麼跟秦王開口呢?
夢?對了,她想起來自己是在哪兒見過這個矮胖子了。
她将目光轉向帷幕重重的内室,重簾掩映,并瞧不出裡頭的情形。
風,竄進内室,調皮的掀起窗簾一角,蹑手蹑腳的隐藏着身形,直隐匿在香爐後,沖着袅袅升起的香煙猛吹一口氣,驚得青煙缭亂,簌簌消散,這才哈哈大笑着原路返回。
裴濟将目光從散在虛無中的青煙中收回,寒潭般幽寂的眸子裡凝出點笑意:“左大人客氣了。大人一計将本王與北齊國主皆算計在内,此刻左大人在本王面前這般說辭,焉知到了北齊國主面前,又是如何回禀的。”
“殿下實在取笑了,在您面前,屬下小人安敢稱大人。小人般行事實在不得已。若僥幸真讓小人算計成了,對殿下也有好處不是嗎?”左祎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伸手為裴濟斟滿了酒。
裴濟将酒杯拿起,端在手中把玩,卻并不飲:“左祎,本王能相信你嗎?”
“殿下,富貴險中求。若非如此,殿下也不會甘冒奇險,孤身至陽城了。”左祎白淨的面皮上第一次顯現出點老謀深算的樣子,他對着裴濟舉杯,顯然已經胸有成竹。
裴濟舉杯示意,一切盡在不言中。